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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湘文艺】吴明宗/哥哥走了

哥哥走了

作者:吴明宗

二0一七年七月三十日早晨,哥哥走了,带着对生活的深深眷恋和对亲人们的依依不舍,离开了我们。一场生离死别,令我肝肠寸断,手足之情瞬间斩断,能不心如刀绞?至今,那痛彻心扉的一幕仍在眼前晃动,低沉悲伤的哀乐在空中回旋,白色的灵堂肃立着,水晶棺中的哥哥被病魔折腾得骨瘦如柴,亲人们撕心裂肺地哭喊。

回想起来,儿时的往事就像过电影一样。哥哥大我两岁多,生在新中国(一九四九年),我跟着他的屁股后面来到了这个家。吸着同一个人的奶,吃着同一口锅的饭,兄弟俩手牵手度过了充满着趣味的童年生活。我们一同嬉戏,玩耍,天真无邪,开心着,快乐着。

我们光着屁蛋蛋一同来到门前的石河里。在父亲的指导下,学会了游泳。白天,我们在河里戏水、捕鱼、捉虾、钓鱼,在那没有游戏机、电脑室、游乐园的年代,石河就是我们天然的游乐场。晚上,我们哥俩和附近的小伙伴一起玩工兵捉连长,每人腰间别着一把木制小手枪,昂首挺胸,两手叉腰,还真有点小军官的派头。有时淘气起来,小伙伴分成两拨,打起泥巴仗,搞得尘土飞扬,满身是泥,玩累了躺在地上休息一阵,换个玩法,打用香烟外包装折叠成的三角板。

哥哥很会玩三角板,他个子矮,重心低,很容易发现三角板与地面的空隙,一拍扇下去,就掀翻了对方的三角板。加之他手中经常有几片老牌子,邀他玩的伙伴多,他赢了三角板,就分给我一些,有哥哥真好!

兄弟俩同睡一张床,同盖一床被子,冬天冷了,相拥而睡,互相取暖,好温馨啊!夏天,驱赶蚊帐里面的蚊子,俩兄弟就像玩一场游戏,嘴里喊着“在这里,在那里”,手里拍着巴掌,喊叫声,击掌声惊动了妈妈,她赶紧拿着蒲扇过来帮我们赶蚊子,在她的再三催促下,我们才安静入睡。

该读书了,哥哥和我先后推着铁环,背着妈妈用旧衣服缝制的布书包,走进了学校。在李家大屋念书期间,可能肠胃有问题,我经常肚子痛,痛的时候妈妈告诉我一个法子,用墨盘(磨墨的盘子)捂着肚子,就会止痛的,我是个乖孩子,经常带着一个大墨盘去学校,可痛得厉害时,那家伙根本不管用。倘若痛得厉害,同学就叫来了哥哥,他用瘦弱身体咬着牙把我背回家,妈妈弄点青木香,白铜蒿子之类草药给我吃了,才解除疼痛,有个哥哥真好。哥哥是我的保护神,每当有同学欺负我时,我就大喊“哥哥,你快来呀,有人要打我啦”,此话十分见效,对方马上脚底抹油——灰溜溜地跑了。

正在我们长身体,需要营养的时候,却碰上了过苦日子,吃野菜、糠粑、淀粉。记得有一次,哥哥吃了外婆邻居给的观音土,拉屎不出,痛得哭爹喊娘,眼泪落桑子一样掉落,我站在一旁急得直跳,陪着掉眼泪,好在妈妈及时回来了。她赶紧俯下身子,用手指在肛门里掏了一阵,才救下哥哥小命一条,从那以后,我们宁愿挨饿,也不敢乱吃东西了。

我是哥哥的跟屁虫,不管干什么他都带着我。端午节,我们蹦蹦跳跳,穿着新衣服,胸前吊个盐鸭蛋去看爸爸的龙舟比赛,那里人山人海,漂亮的龙舟,热闹的情景,好高兴呀!

中秋节,发小们准备烧塔,哥哥是花子头,我也闹着要参加,还跑到好远的轿顶山去搬瓦片,哥哥他们用篓子担,我就用竹篮提,走不了多远,提不动了,放一部分到哥哥的篓子里,有哥哥就是好。

中秋节晚上,烧塔来了好多人看热闹,有个大哥哥叫雪伢子,真勇敢,口里含着煤油不停地往塔身喷,火苗绿艳艳的,升得老高,怪吓人的,但不久塔身就通体透红了。天上一轮明月,地上一座红彤彤的宝塔,交相辉映,好美的景观,小伙伴们兴致勃勃,手拉手,围着宝塔唱呀,跳呀,乐疯了……

要过年了,妈妈从小年那天就开始忙,炒果子,熏腊肉,蒸年糕,洗被帐,哥哥和我成了妈妈的小帮手,整天围着妈妈转,忙前忙后,挑水,劈柴,搞大扫除,磨豆腐,打年糕,妈妈吩咐干什么,就干什么。

因为心里想着过年有压岁钱,有鞭炮放,身上特来劲,整天乐呵呵的。兄弟俩无论干什么都形影不离。正月初一,乐颠颠地跟在爸爸的身后到附近的邻居家拜年,初二晚上,哥俩和附近发小们开始耍秆把垴灯,一直玩到正月初十。后来,我们个子长高了,来了个鸟枪换炮,耍起了龙灯。尽管那个时代,生活苦点,我们的童年、少年时代却充满着欢乐和幸福。

我和哥哥一年年长大,家庭的人口也在增加,几年时间屁股后面跟着来了几个弟妹,不但粮食缺口大(定量),柴火的用量也在陡增。哥哥和我只好一人一根扁担,一副绳索,一把柴刀,步行到二十多里远的大山里去砍柴。冇天光就出发,中午一包冷饭充饥,渴了就来到林间的小溪边,双脚一跪,一弯腰,一个深呼吸,咕咚咕咚喝个饱。

那包冷饭里面可有故事,砍柴人为了方便省事,一般煎个鸡蛋放在饭里面,到了砍柴的地方,把饭袋子往树杈上一挂。可那蚂蚁闻到鸡蛋的香气,排着长长的队伍,浩浩荡荡地钻进了饭袋子。等你打开袋子准备用餐时,那些活体“蛋”醉饭饱躺在里面享受,就像撒上了一层黑芝麻,满袋是黑点,弄得你哭笑不得,饥饿难忍,万般无奈,只好一阵狼吞虎咽,连同那些蚂蚁都吃进了温暖的胃宫,回到家里那个胃还在翻腾,想呕吐。往往在这个时候哥哥总是说“如果我的饭冇蚂蚁,就和你换一下,我吃你那份”。多有爱心的兄长,如今想起心里陡生一阵酸楚。吃饭怕五口,行船怕夜走。

兄妹们与哥哥最后一次合影

一个八口之家,仅靠爸爸一把斧头(木匠的工具)维持,确实难以支撑,在这举步艰难的时候,父亲狠心做出了一个决定,让刚满十二岁的哥哥跟他去学艺做木匠。就这样,小学没毕业的哥哥告别了课堂,跟在父亲身后,用稚嫩的肩膀挑起了木匠担子,从此走上了一条学艺、结婚、生儿育女的人生之路。

哥哥读书不多,不善言辞,但待人真诚,友善,心性平和,乐观开朗,笃于情义。我们兄妹七人共同生活了几十年,从未吵过嘴,红过脸,兄友弟恭,携手并肩,走在阳光明媚的人生旅途中。时空就像一辆高速飞驰的专列,转眼间,哥哥的一双儿女长大成人了,接着都结婚出嫁了。

为了托起明天的小太阳,2000年哥哥和嫂子双双去了浏阳帮儿女们照看孩子,料理家务,带了外孙,接着带孙子。时光在琐碎的家务中流走,孙子外孙们长大了,大的在读高中,小的也读初中了,哥哥却老了,几道深深的抬头纹把岁月留在了里面。

2009年哥哥回长寿街办了退休手续。三年后,我们兄弟齐心协力把破旧老房子改建了,新房子宽敞明亮,叶落归根,哥哥时隔十几年又回到了家里,我们兄弟姐妹们又聚在一起了,心里好高兴呀!

居住条件改善了,生活有了保障(退休金),哥哥变了个人样,有说有笑了,连走路都精神多了,兄妹们都会心一笑,是啊,辛苦了一辈子的哥哥,也该乐享晚年了。

可亲可爱大家庭

生活中的突发变故,总是出现在不经意间。2016年的六月中旬,哥哥感觉胸部不适,伴有短时疼痛感,且咳嗽不停,人逐渐消瘦,在长寿街医院吃药,打针治疗一段时间后,未见效果。我们兄妹心里紧张起来,建议他去长沙大医院全面检查一下,以便对症治疗,早日康复。

几天后,哥哥在侄子的陪同下,前往浏阳,长沙的大医院检查。

六月二十八日傍晚,我刚端起饭碗,手机的铃声响起,我一看是妹妹的电话,接通后,传来一阵抽泣声,我心里一惊,顿感有事发生了,连忙走进了卧室。连声呼叫却无应答,妹妹已泣不成声了,我知道事情蛮严重,停止了呼叫,让情绪得以缓缓。大约两分钟后,妹妹终于从手机那端传来一句低沉的声音,“哥出事了,肺癌晚期”。简短的八个字,如同八根催命的绳索,绑着我拖进了悲痛欲绝的万丈深渊,眼泪夺眶而出,我一边呼喊着“老天爷,这是为什么呀!”一边用拳头不停地在写字台上面捶击。

那一夜食无味,茶无香,睡无眠,弟妹们在悲伤中受煎熬,天刚亮,我们就驱车来到浏阳市侄女家看望可怜的哥哥。我们尽量克制着内心的疼痛,强装笑脸陪伴了哥哥三天,我们做出一个决定。哥哥的病不化疗,不放疗,不做手术,中西药结合,保守治疗,因为哥哥那只有七十多斤重的瘦小身躯,经不起“高科技”的折腾啦。

哥哥在亲人的陪伴下,回家了,通过一段中药治疗,效果蛮明显,能吃能睡能活动了,脸色也红润了,原来的那个有说有笑的哥哥又回来了,全家人沉浸在喜悦中。左邻右舍说,奇迹出现了,也有人说,是回光返照,众说纷纭。

但短短的几个月后,我们盼望的奇迹被残酷的现实击得粉碎——哥哥的病情急转直下,胸痛,咳嗽不断,茶饭不思,人也瘦了一圈。更令人揪心,可怕的事来了,哥哥拒绝吃中药,在我们的耐心劝说下,哥哥才勉强吃下那一大钵中药和药沫子,站在旁边的我眼眶里总是充满了泪水,哥哥命太苦了,太可怜了。

有一天,侄儿突然跟我说他父亲的情况蛮不好,想到乡下买块坟茔地,我心中一惊,强忍着心痛说“明天就去找朋友联系,尽快给你回复”。几天后的下午,当我推开哥哥的房门时,哥哥突然站起来走到我的跟前说“明宗,去看墓地吧,我也想去看看”。闻听此言,我就像被电击一般,定格在门前,呆若木鸡,待我回过神来时,哥哥已经换好鞋子,准备下楼。我连忙走过去扶着他走下楼梯,坐上了小车。

“其实我早就知道自己的病情,从走进长沙肿瘤医院大门那刻起,我感觉到大限来了,我们兄弟要分手了。”在车上,哥哥把这样一句生离死别的话语,轻描淡写地丢进了我的耳朵。我除了发愣,就是无语,我找遍了记忆中所有的词汇,也找不出一句适当的话语来安慰哥哥,我太木讷了。

面对死亡,哥哥如此淡然,镇定,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走向归宿,他心里如此强大,更令我刮目相看,难怪他染上重疾后从没掉过一滴眼泪。一声刹车声,把我从心痛欲绝中拉了回来,下车后,我们直奔八号墓地,我和哥哥站在一起,用手指给他看说“就是这里,阴阳先生说,龙脉山向,远景近况都蛮好,风水宝地”。哥哥支根竹棍作拐杖,到附近的墓地转了一圈,回到原地说:“就定这里吧。”

时间就是催命符,春节过后,哥哥的病情加重了,连支撑那几十斤体重的力量都没有了,隔不了几天就要家人们用轮椅推着去医院治疗,那昂贵的救命中药(一个月的药费是将近三千元)被哥彻底拒绝了,仅靠吃些流食和牛奶维持生命。每次去看哥哥,他蜷缩在被单之下,那被病魔折腾的仅剩一副骷髅的躯干,我的心被揪疼,被撕裂,赶紧捂着脸,走出了病房。

我的哥哥,一个社会最底层的小老百姓,一个不起眼的手艺人,跟病魔顽强抗争了三百九十五天后,在亲人们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中,走向了另一个世界。六十五年的兄弟之情,就此诀别,哥长眠,弟长念。

长兄如父,哥哥走后的每年春节和清明,我都会带上弟妹、孩子们去坟前看看他,站在我同哥哥最后一次站过的地方,抬头举目,思绪飞向远方,远方……

作者简介

吴明宗,笔名无名,平江长寿镇人,喜欢在文字里寻找快乐,偶尔涂鸦,以灿夕阳。

图片:作者

征稿说明 《潇湘原创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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