骀荡的春风
悼念岳阳市一中老校长赖德健
作者：谌郅文
温润沉静的玉兔接班轮值，带来大江南北一派热闹祥和。家家的美食亲情，景点的人山人海，街市的花海灯笼，乡村的鞭炮锣鼓，显示着三年没好好过一个春节的中国人那尽情释放的春节情结，与一个多月前相比判若两个天地……
2022年12月下旬，气温断崖式下跌之后，被禁闭了三年的病毒成为强弩之末，国家防疫政策改变。一旦放开，病毒便迅速纵横驰骋席卷大江南北，肆无忌惮地折磨着男女老幼，特别是老人。一时间，朔风呼啸，苦雨凄凄，空无一人的大街上，只有寂寞的公交车缓缓行驶，给人强烈的“万户萧疏”之感。岳阳市一中的退休群里，几乎每天都有讣告贴出，不少耄耋老人仙逝，经常看到“某府某大人一路走好，家人节哀顺变”“某某老师一路走好，家人节哀顺变”的帖子，近两百人的大群，人人都要粘贴一下这样的悼念帖子，要不断爬楼才能看到讣告本身，才知道到底是哪位教职工的父（母）仙逝，或者是哪位教职工本人仙逝，赶紧跟着复制聊表哀悼之意……
然而有一天打开微信，发现悼念的帖风忽然有变，不再是公文式的复制，而是“惊悉赖德健老师仙逝，不胜悲痛！赖校长执教严谨，秉公办事，永生难忘”。赖德健老校长走了？我心里一惊，赶紧在群里爬楼，不断看到这样的文字：
“赖校长千古!您的德行修为堪称楷模，您永远活在我们心中！”
“尊敬的赖老师，我们的好班主任，您的教诲恩德，我们终身难忘，愿您老九泉安息！”
“沉痛悼念尊敬的赖校长，您永远是我崇敬的好领导，好老师。您高风亮节，诚恳待人，忠诚教育事业，一直是我学习敬重的榜样，永远怀念您……”
“赖校长为人为朴实，善良正直，是我们的好领导，是学生的好老师，无限感佩和思念赖校长的高风亮节，愿赖校长安息！”
“惊闻噩耗，我禁不住泪流满面，从七五年认识至今，无论是生活上，还是工作上，赖老师都给予了我很大的帮助，她对同事的关爱更是洒遍了一中。我最敬重的大姐，你一路走好！我会永远想念你！”
……
含泪爬楼，悲痛敬重交替袭上心头。终于看到讣告，方知赖校长是因新冠带发基础病，于2022年12月25日病逝。赖校长那高大的身材，和蔼慈祥的面容，不紧不慢的长沙话，以及我跟她有限的几次交往，一时都在脑海里涌现。
1997年我调市一中，赖德健似乎是管政教和教研的校长，而我仅为科任老师，与她也没有什么交集。一次，赖校长要为省里编一个德育教育的系列材料，找了一些文科老师撰写，分给我一个专题。我收集脑子里相关的古今人物故事和名言警句，又到学校图书馆和教师资料室泡了一下午，采用活泼通俗的语言叙述故事阐释道理，好不容易交了卷。几天后，赖校长又交给我几篇她不太满意的稿子要我修改，我只好旧法炮制，利用周日泡了一天新华书店，再绞尽脑汁构思不同的结构风格，总算完成了任务。事后我就把这事忘了，而不久赖校长也就退休了，我再也没有见过她。几年后一次某老师的生日宴上，赖校长见到我，特意把我拉到一边，说：“听说评特级的时候，因为名额限制，而你又调一中不久，被刷掉了？傻姑娘，你为什么不找我？”我一下子懵了，且不说我从来没有找领导的习惯，而且我跟她，仅有一次工作上的交往啊，我哪会想到她还会把我的这样一件小事挂在心上？我口拙，一时不知该怎样表达我的感谢，但心里，对她的敬重陡然增加。
回校的路上，我把赖校长刚才跟我说的话和我的感慨讲给同事们听，谁知大家一下子打开话匣子，七嘴八舌讲了很多赖校长的故事为人。
“这有什么稀奇，你以为她只是关心你？为了老师的职称，赖校长哪一个老师不关心？她总是带领我们参与教改活动，督促我们交论文，就为了提高我们的业务水平，为了我们职称晋升。以至于我们有时看见她就躲。为什么？我们教学任务本来就重，写论文是个大负担，哪有那么容易？时间拖久了，赖校长骂起我们来毫不留情面。”
“赖校长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她总是把我们的事当作她自己的事，为了解决教职工的家属户口问题，子女读书就业问题，不知道往相关部门跑了多少路，操了多少心，学校很多单职工老师都受过她的恩惠，感激她的人大有人在呢。”
“学校的事她也操尽了心。前几年学校开电脑课，教工也开始学电脑，要建电脑室，那些电脑都是她跑来的；办公室安空调，也是她跑路。”
“我两个女儿曾先后分别跟她的儿女同班，这两个孩子学习成绩不是很好，因为个子较高，总是坐在教室后面，她们说从没见过赖校长找过任课老师和班主任。有一次我跟她同车回家，提议她找找班主任给孩子换个座位，赖校长说，这怎么行？他们个子高，坐前面会挡住其他学生的视线；再说，我们总强调做老师的要对学生一碗水端平，我怎么能带这个头？说得我无话可回。”
“赖校长七十年代当过我的班主任，记得那年暑假老师带着我们到农村搞双抢，那时她挺着个大肚子，已经怀胎八九个月了，学校劝她换个人带班，她说孩子们调皮，临时换将怕带不了。后来我自己当了母亲，才体会到那时赖校长有多么艰难，为了工作她真是拼命。”
“赖徳健每天忙上忙下，似乎有用不完的精力，其实她身体很不好，秋天我们穿两条单裤的时候，她就穿两条毛裤了。她说穿少一点，寒气就像要刺入骨髓。”
“嗨，我1975年调到市一中。那年秋季运动会开幕式时，不知哪来的几个学生，在入场后的学生队里打打闹闹，窜来窜去，体育老师批评他们也无济于事。这时一个个子高大的女老师跑上前去，一把揪住其中一个，厉声命令他们站住，怒目相对，呵斥声如洪钟，质问他们是哪个班的，几个小家伙被震住了，灰溜溜地跑了，原来不是一中学生。我当时想，这个女老师好厉害，真有魄力！后来我才知道，她就是我们化学组的老师，一个教师敬重学生爱戴的好老师，从此我们就成了好朋友。”
“赖校长的妹夫也是我们化学组的老师，说有一年在赖校长家过春节，他在楼道窗前吸烟，看孩子们放烟花。因姐夫是岳阳市副市长住市领导楼，他不断看见有干部模样的陌生人上下进出，但是没有一个是到姐夫家的。”
“我最敬重的是赖校长的教育理念，她是真正贯彻落实党的教育方针，不像有的学校有的领导实际上只追求升学率。有一次赖校长参加我们班的一个主题班会，事后在全校教师大会上对这次班会分析评判，大加赞赏，反复强调要注重德育，注重培养学生各方面能力，强调教育最重要的首先是让学生成人，成人是成龙的基础和前提。”
……
同事们的滔滔不绝宛如“吉甫作颂”，听后觉得赖校长的言语行为即“穆如清风”（注，吉甫，人名；穆，和也。这两句诗出自《诗经》），一个见识不凡品德高洁的教育家形象逐渐立在我眼前。是啊，赖校长就像一缕清风，身正脱俗，一心教书育人，带给校园一片清新穆和；不，不仅是一缕清风，更是一股骀荡的春风，沐浴着每一个学生，温暖着每一位教职员工，带给一中校园勃勃的生机……
此时，群里不断有挽联贴出，将我的思绪拉回眼前：
武大同学，一中同事，年齿同庚，讵料巴陵凋碧树；
教书尽心，育人尽忠，家国尽责，谁知大地失芳容？
责人严，责己尤严，夏雨春风，永在楼前滋惠木；
治学谨，治校亦谨，湘弦楚管，忽闻云梦起悲歌。
德盛湖湘，学重时人，赖府名媛诚健者；
艺超往哲，泽昭教苑，杏坛宿将恰高风。
……
群里盛赞这些对联发自肺腑，恰如其分地写出了赖校长的学识人品，表达了我们所有人的心意，是送给赖校长最后的也是最好的礼幛。我想我也应该送上自己的一份心意，于是推敲再三，也在群里贴出了我对赖校长的敬意和哀伤：
赖徳健老校长千古
树人树木，师风可范，汗洒杏坛培栋檩；
传道传仁，美德堪钦，情伤流水断琴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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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网络征稿说明 《潇湘原创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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