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
李锋，在平江县第四中学办公室工作。
窗外，如烟春雨细密斜织，罕见的持续阴雨寡照天气格外“照顾”。时光的流逝总是比你想象的过得迅疾，春节将尽，早晨倦起打开手机日历一查，离女儿寒假返校只剩几天了。
“今年的学费就给你转账好了，转个8000元应该差不多了吧？”女儿所在的大学规定使用建行校园卡，我打算用过年时积存在邮政工资卡中的钱跨行转账给她，不用带现金出行，既安全又便捷。“嗯，差不多嘞，这学期我还能得到学校1000元的国家助学金。”女儿盼望着上学，想早些知道期末时考的英语六级过了没有？做父母的也想让孩子提前几天返校，进入学习状态把书读好，因为这是一个谁也耽搁不起的奋进新时代。
这个学期的学费总算轻松应付了。女儿说，下期还要预交一年的学费呢，连同大三生活费、考证费，估摸得要准备两万元。对于我这个仅靠自己拿得呆板工资，妻子做点小生意的家庭来讲，负担委实不轻，还有二孩的生活费用。虽然日子过得有些紧绷，但还不至于捉襟见肘。可怜天下父母心，曾记得自己上学时，父母亲为凑齐学费的事操碎了心，低眉顺眼求亲靠友，甚至变卖家里物件、贱卖牲畜的心酸往事，伴着泪花翻涌心头。
八十年代初至九十年代中期，正是我就读中小学的阶段。村小就设在生产队的大队部，由一排歪斜不平的土砖平房构筑，一栋破旧的群众礼堂挤挨在右侧。老师大多是村里的老民办与代课教师。犹记得开学报到第一堂课，就是从湖北通城县嫁过来的胡老师操一口半生不熟的话站在遍布尘垢与灰尘的讲台上吼叫，“还有少数同学啊，人来了钱没有来，到底是有钱还是没钱？请回去告诉家长，有钱钱打发，冇钱话打发，不能装糊涂啊？”当天没有交学费的“鼻涕虫”们，只好用一双贼亮的小眼睛死盯着老师办公室里的新书，最多只能站在门口闻一闻新书散发的清香，或挤在好伙伴座位上翻翻新书过过瘾。还记得，当时学校是不分发纸和笔的，要自己到小卖部日佬子那里去购买。母校经常从鸡窝里掏出一枚还带着温热的鸡蛋，要我到老板那里去兑换一个本子，因为当时的一枚鸡蛋与一个练习本的售价都是一毛钱。至于一元钱一枝“永久”牌钢笔，简直是奢望，要在全校获奖后才能领到。
家里有三兄弟，自己又是排行最大，俗话说：出头的横檩先遭朽。父母亲总是要先把弟弟的学费缴清了，再来交我的学费。一般地，我只能与同屋场的堂兄弟姊妹共两三天的书，甚至一周左右，才能领到新书。每到开学季，父亲为筹措学费四处奔波，碰上扯借无门，只好蹲在布满鸡窝凼的大门阶矶下抽着闷烟。父亲本来身躯力小，又患有慢性气管炎，连续的咳嗽，此刻整个人蜷缩成一团，显得格外憔悴。我通常是班里最后几个领到新书的人，对于新书却有着一份浓浓的情愫，从村干部或吃公家饭的人家讨来报纸或硬壳包装纸，将新书包得严严实实，一学期下来还舍不得扯下书皮。当别家孩子的书成了“萝卜条”或“刨花卷”时，我的书还完好熨帖，父亲见后总是笑眯眯地对亲戚邻居夸赞说，“这伢子长大后怕有公家饭吃哩，这般爱惜书本。”
等到上小学高年级时，随着国家经济政策的搞活与放开，头脑精明的父亲到江西宜丰大山里干起了承包伐木的副业，我们那里称为“肩矿木”，自己带班管理几个劳力，每次寄回的钱也有几百元了，父母亲也像城里人一样，每人戴起了一块当时少有的“上海”牌手表，还置办了一台“凤凰”缝纫机，家里的生活条件也随即水涨船高。印象中这段日子，是我家经济条件的最好时期，也是父亲一生中实现人生价值最得意的高峰，惹得亲邻仰慕。我再也不因交学费而发愁了，在同学面前也挺起了胸膛。
家景的变化总是出人意料。父亲的身体经过矿木的重压，风里雨里的侵蚀，本就瘦弱的身躯再也回不到壮年期了。随着国家加大对森林的保护，当地人的不公平竞争，父亲只好返回村里耕种。随着孩子们长大，开支也日渐增加，到了我考上中专时，家里的经济每况愈下，当时还是学校还是收费政策，农村还要交粮交农业税，父亲又为学费的事发愁。那年夏天，我考上了当时可以跳出农门的中专，记得第一次交学费是960多元，父亲又喜又急，学费就像一块巨石压在全家心头。父亲只好不情愿地去找屠夫，因为要现金交学费，只好低价将栏中一头还未长肥的黑猪出售。加上亲戚送来的微薄贺礼，才勉强凑齐到岳阳读书的费用。到了学校，自然只能是省吃俭用，学校每月三四十元的助学津贴就成了主要的生活费。周末，当时流行看录相，因买不起门票，只好跑到南湖大道市图书馆蹭书看，好多同学认为我是一个性格孤僻不合群的人，同学聚会啊什么的都不愿参加，其实，他们哪懂得我的苦楚。现在看来，对于提升自己的写作水平与能力素养，真的要感谢那段孤寂的求学岁月。是书本驱散了贫寒，是贫寒成就了坚韧，是坚韧挺起了成功。
还记得在岳阳读书的那三年，经常是付了学费，生活费又少了。因为辍学的缘故，早熟的弟弟跟着大人们一起到城里工地上做苦工。衣着破旧的他，转了几次公交车，也要找到学校送点生活费给我。记不清是哪一年的寒假，大雪天，仅大我四岁因家贫已经放弃了学业在岳阳搞副业的幼哥回来看我，见我明春开学时学费还没有着落，就从自己单薄的破棉袄中哆嗦着掏出40元钱给我，希望我能顺利毕业参加工作。有一个学期，父亲东拼西凑交齐了学费，母亲刚好重病，生活费实在拿不出，要我写信给远在湖北工作的舅舅。其实，舅舅一家也是经济拮据，心疼我的他还是瞒着家人给我寄来了三百元钱。
现在，国家早就普及了义务教育，“不让一个孩子因贫失学” 的教育扶贫举措让“有学上”已经不是问题，民间各种助学公益组织和教育基金会如雨后春笋般成立。就在前些日子，我听闻了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党中央、国务院出台了一份中国教育现代化2035年蓝图，我国将迈入教育强国行列，构建全民终身教育体系。到那时，每一个家庭再也不会为交不起学费而发愁，每一位孩子都能轻松地从“上好学”到“读好书”“就好业”。这不是一个梦，而是国家和社会发展的进步，让“学费”一词变得不再沉重，甚至于消失在历史的烟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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