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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庭作家】易石秋/白发青丝一梦遥
白发青丝一梦遥  
散文自选集《飞鸿处处》自序

作者:易石秋

前不久,一个有些时间没有见面的老朋友打来电话说,刚好在我的工作地附近出差,想顺道看看我。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我十分高兴的应约下楼迎接,却半天没见有人走近,等我颇有些奇怪的准备再打电话的时候,忽然一个人从车里走了出来,定睛一看,正好就是老朋友,自是十分高兴。等相携上楼寒暄半晌,朋友尚自目光闪烁,期期艾艾,欲言又止。我颇觉有些不太自然,询问他是否还有什么话不太方便说,朋友颇为委婉的问我最近是不是十分的辛苦,银丝过半,如非仔细,几乎不敢相认了。我听罢默然,整天奔波在少男少女堆里,书山题海之中,不知老之已至,几乎转瞬之间,青春就已经远去了。唐代诗人骆宾王曾深深感慨“那堪玄鬓影,来对白头吟”,那如妇人黑发般的蝉儿的影子和蝉凄清的鸣叫,尚且让诗人情不能堪,何况整天穿行在笑靥如花、青春靓丽、激情喷涌的高中生当中呢,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呀!
尽管算不上书香门第,但祖上也还是出过几个读书人,勉强算得上“忠厚传家久,诗书继世长”了,对圣贤之道也算耳濡目染,特别是后来阴差阳错的考入了中文系,与儒学扯上了割舍不了的关联,兼济天下的情怀也就挥之不去了。只可惜生不逢时,出生第二年“文化大革命”即全面爆发,“读书无用论”甚嚣尘上,就连教育方针也改为“教育要为无产阶级政治服务,要与生产劳动相结合”了。连城里的知识青年都在大规模的上山下乡,我们这些祖祖辈辈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山里人就更不用说了,在我的记忆里,小学教育总是与无休无止的宣传与批斗连在一起,终日沉浸在田间地头的奔走与移山造田的狂热之中,尽管我们并不知道这样做的意义,还是乐此不疲。不过那时我们是快乐的,即使生活一穷二白,活动毕竟是孩子的天性,自然陶冶了我们的情操,活动联络了我们情感,手巧刺激了我们的心灵,我们尽情的在“广阔的天地”里放飞自己,绽放自己。尽管我们没有受到严格的启蒙教育,但相对今天打着不能输在起跑线上的旗号四处补习的孩子们沉重的课业负担,无可告语的神色,两点一线的生活,我们是何等的自由啊,也许这就是我们不幸之中的万幸吧。生活常常是公正的,失落与得到往往并没有绝然的分野,尽管年已知命,但我始终能够一直张扬自己的个性,也许正是这一段岁月的恩赐。
上初中时正值全国高考制度全面恢复,好好学习成了彻底改写命运进程的最快捷有效的方式。尽管仍属少不更事,但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大哥大姐们那灿烂甜美的笑容,昂首阔步的姿势,以及大家张灯结彩普村同庆的情景,深深的感染着我,仿如凤凰涅槃一般,曾经的飞天蜈蚣也知道学习的重要性了。刚好又遇到了两个特别优秀也特别关注自己的老师,于是成绩扶摇直上,一跃而成为了班上的尖子学生,备受宠爱,很是得意了一阵子。
由于当时崇尚人多力量大,人口膨胀很快,我们这样的僻远乡里经济条件又特别差,乡中学无法容纳所有的高初中学段的学生,刚上初中时我们就读的是几个村合办的片区初中,师资与校舍都相对滞后。直到初二时才通过选拔考试,在淘汰部分学生以后,把我们集中到乡中学就读。这次考试让我大放异彩,我以全乡(当时称公社)第一名的成绩考入当地唯一的完全中学——云山中学,这也是我学生生涯中唯一的一次全校第一,命运似乎正悄悄的为我洞开另一扇窗口。
不过好景不长,刚刚泰来,又臻否极,不知什么原因,我得了一种怪病,整个脸上的皮层溃烂得一块一块的往下落,自己痛苦至极,人家看着也沉重,幸亏少年懵懂,真的是不识愁滋味,否则精神定会彻底崩溃。幸亏当时实行合作医疗制,各村都有自己的免费医疗点,医生是我亲戚,药剂员是我小姑,得天时地利人和,不然凭我家当时的家庭条件,恐怕早已凶多吉少了。只是囿于医术水平与眼界,医生也没见过这种病,更不知道该如何去治,反正抗生素是少不了的,于是各类能用上的一齐上阵,轮番轰炸,以致我现在打抗生素都几乎不需要皮试。或许天见垂怜,说来也怪,历经近一个学期的疗治,竟然发生奇迹,不仅病慢慢好了,就连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让那些跃跃欲试准备用“疤子”做绰号来称我的调皮鬼大失所望。唯一有些失落的是,因为用药太多,上课常常忍不住睡觉,成绩自然也急剧下降,我被从重点班调到了普通班。
当时农村中学的教学设施与师资水平本来就十分有限,普通班就就更无法保证,不少教师本来就是半路出家,自己也就是个文革中的高中生,很多东西自己都没弄清楚,教起学来当然更勉为其难了。特别是数学老师,听说还是保送上了省城的大学的,是当时少有的科班出身,但经常趴在黑板上拿题目直瞪眼,有时还要我们同学去解围。但普通班同学的水平也确实很是普通,多数时候帮不上忙,老师就美其名曰留待课后研究,实际上不了了之,所以平面几何成为了我中学学习中永远的痛。有时老师也觉得挺不好意思的,就自我解嘲说,其实他也不知道怎么上的大学,就是有一天,他正在田里劳动,村里的干部说有一个上大学的指标,考虑到他根正苗红,又是高中毕业,就推荐他了。由于基础薄弱,当时的大学也是以“革命”为主,基本上不读书,他其实也没有学到什么。尽管后来我们知道,他上大学除了他自己所说的原因以外,更重要的是他姐夫在区里当干部,不过看到他尴尬得近乎痛苦的表情,我们也就谅解他了。幸亏我初一时受恩师影响,代数确实学得不错,最后还是顺利的考上了区(当时的县里派出机构,一个区管好几个乡)办高中,成为两个普通班中仅有的两名考上区高的学生之一。这段经历也成为了我生命中永远挥之不去记忆之一,他让我知道了老师之于学生于教育的重要意义,在从教至今30年的教育生涯中,我一直以做一个好老师作为最大的追求,也是深受这段经历的影响。
区高成为了我学习生涯乃至整个人生旅途中最弥足珍贵的记忆之一,这里是我和许许多多的山乡孩子知识的磁场,梦想的起点。在这里,一群经历特殊的教师,在一个特定的时代和特定的环境中,上演了一段动人的教育传奇。一个不足6万人的湘北最僻远的小山区,一个仅仅7个班的袖珍型高中,在12年的时间内将上千人送进大学,完成了从丑小鸭到白天鹅的生命蜕变与飞跃。
直到如今,一闭上眼脑海里就会不期然的浮现出那个激情汹涌的岁月。教师们视教育为崇高的事业,期待着在学生们的身上追回已经无情的虚度了10年的青春,把输送学生出去作为自己梦想的延续和最高的奖赏,不带半点世俗的尘埃与私利的渣滓,其心可鉴日月,其情可动天地,成为我们知识的源泉与精神的坐标。同学们纯净得如一泓清水,融洽得如一个整体,活泼中有执着,沉静里藏激情,比拼里富友谊,把这里演绎成为一个童话般的世界,既有破茧成蝶的阵痛,又有花蕾绽放的美丽,成为我们人生中最甜美的记忆之一。至今无论哪届毕业,无论身在何处,无论地位职业,一提起区高的名字,大家就得到了一种心理的认同与精神的归依。
其实,我到区高初期算不上优秀学生,一段时间内甚至被点名率还相当的高。最重要的原因有两点:一是原本基础不牢,到初一时才异军突起,初二又死里逃生,知识盲点不少;二是我表达欲望强烈,特别喜爱讲小话,而座位周边的几个同学也是活跃分子,一拍即合。针对这种情况,班主任兼语文老师许均超先生一方面苦口婆心的教育诱导,一方面别具心裁的把我一个人放到他的办公室(当时的农村中学条件十分简易,往往在东西两侧的教室后边都建有小间房子,做老师的办公室兼卧室)门口单坐,斩断话源。这种双管齐下的招式还真的收到了明显的效果,到高二(当时高中还是两年制)分文理科时,我已经名列“大专班”(当时母校根据学习程度把基础不同的学生分为“大专班”与“中专班”两种,实行针对性分层教学)行列。这时许老师不仅开心的笑了,还向我抛来了橄榄枝,希望我继续留在他任班主任的“大专班”就读。但是我考虑到自己物理化学的基础相对薄弱,又兴趣索然,而在记忆力方面还有些特长,特别是代数基础还比较牢靠,在数学难度稍小的文科可能冒尖,就选择了学校生源投入相对薄弱,而录取率又特别低的文科。许老师见苦心挽留无果,就又向文科班的班主任李啸老师推介,让我当文科班的班长,并且分班后还特地去看过我两次,让我信心大增,大为感动。尽管后来的实践证明,选择文科是我平生最重要的选择之一,但许老师这种爱生如子的拳拳深情还是让我牢记了一辈子,让我生动形象的领悟了教师境界的崇高与师德的光辉。
据说,我走之后,许老师又如法炮制,将与我情况差不多的卢六五同学调到他办公室门口就坐,同样也产生了奇迹。后来卢六五同学考入长沙铁道学院,这在大学生被尊为“天之骄子”的上世纪80年代初,特别是山村中学,确实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什么是有教无类,因材施教,许老师以他独特的情怀与识见为我们作了最生动的诠释。
尽管选学文科有些无奈,但文科班的学习让我激情喷涌,语文老师兼班主任李啸老师、历史老师李吟秋老师都有深厚的文人素养,教学与写作都堪称一流,是全县乃至全地区都享有盛名的大儒,特别是他们课余自编的油印刊物《云山》是当地最负盛名的文学记忆之一,成为我们眺望文学殿堂的窗口与文学梦的萌芽。数学老师贺望雄老师、李抗强老师都师出名门,学识渊博,是当时全地区通用教学资料的主要撰写者,并且教学方式也十分灵活,深受同学好评,在后来的高考中本班考出了一批高分,我个人更是取得了近乎满分的好成绩。政治老师是实际主持全校教育教学工作(我们校长年事已高,只一名副校长,还是村支书出身,只能分管后勤)的教导处主任,在学校享有崇高的声望。其余几位也是当地耆宿,颇受同学们欢迎。再加上这也是我学习生涯中的第一次和唯一一次担任班长,深感惶恐与感激,唯恐有负重任,学习与工作都铆足了劲,两下相得益彰,不仅自己一举考上了重点大学,班上也有10多个同学上了重点本科,这种录取比例与当时城里大名鼎鼎的重点高中相比毫不逊色,我的母校成了名副其实的梦想起航的地方。
尽管对志愿有过千万种设想,尽管对老师充满了无限的感激与崇敬,但从未想过将自己的命运与师范院校相连。一则由于教师虽然崇高,但特别的清苦,担心自己守不住这份清贫与寂寞,二则因为小时候受家庭长辈的影响,时不时也有一种“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冲动,“长风破浪会有时”、“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的雄心。但当时大学录取率很低,重点本科更少,外省的重点计划投入几乎寥寥无几,而本省就只湘潭大学和湖南师范大学是文科重点,并且投入比例也大,老师们看到我们上重点不容易,生怕落选,就一律要求我们填报这两所大学,我是班长,自然要带头,于是命运的基本轨迹就这样阴差阳错的决定了。

湖南师大是我生命之中的另一个重要入口与驿站。我本来是以数学成绩特别优秀赢得高考的,但是文科没有数学系,自然无从选择。尽管我高考科目的第二高分是语文,尽管祖上跟文也扯得上关联,但我语文基础很是薄弱。因为家庭成分高,经济条件又差,进大学前基本没有看过正规的文学作品,更没有受过正规的人文教育,书写也特别差,高中时老师还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调侃我会写甲骨文,连平时的语文小考有时都还“红灯高照”,更别说特长了。高考能拿到高分完全是机遇,因为那年高考文言文比例特别大,难度又小,有一道10分的大题我们甚至做过,我记忆力特别强,自然是“手到擒来”了。于是命运再次跟我开了一个不小的玩笑,最没有文学基础者反而偏偏学了中国语言文学系,基础最为薄弱的学科反而成了我的终生职业。
第一次站在师大偌大的校园里,既有震惊与惶恐,更多的是幸运与陶醉。第二次进城(第一次是到县城参加高考体检与填报志愿)的我简直做梦都想象不到世界上还有这么大的学校,那鳞次栉比的屋宇让你顿兴“参差十万人家”之叹,红墙碧瓦对径双开门内走廊的苏式建筑在参天古木的映衬之下古韵悠悠,枕岳麓依湘水的得天独厚的地理环境更是将“居高声自远”与“开窗放入大江来”水乳交融的组合为一体。特别是岳麓山上“爱晚亭”、“黄兴墓”、“蔡锷墓”等名人印记层出不穷,把领袖情怀与家国意识自然而然的植入你灵魂深处,让人豪情顿生。绿荫遍地,曲径通幽,山风水韵,花香袭人,身居闹市,却恍如世外桃源,为心灵的自我宁静提供了一个绝妙的境界。南倚岳麓书院,沐浴千年学府之流风余韵,北有当时省内藏书最富的师大图书馆,足不出户就可日日与大师对话。更有幸的是当时的师大中文系人才济济,既有宋祚应、周秉钧、马积高等前辈大师,又有颜雄、林宇等脱颖而出的中青年才俊,课堂上寻幽探微,行云流水,深入浅出,妙趣横生,让我们如听仙乐,如坐春风。学生中有号称“岳麓山下十才子”的韩少功、骆晓戈等全国闻名的校园作家、诗人,特别是韩少功以其深厚的生活基础与人文底蕴创作了大量特色鲜明的文学作品,并且屡屡在全国获得大奖,成为新时期的代表作家之一,也成为了我们顶礼膜拜的对象。俗话说玉在山而石润,就是一块顽石,在这样充满智慧的灵光里也一定会被点化得通灵。于是一时间我特别的迷上了图书馆,从卷帙浩繁的大部头著作到脍炙人口的时文新作,无论文体,无论中外,无论古今,几乎拿着就读,尽管大多数时候是一知半解甚至生吞活剥,但就是在这样近乎盲目的阅读中完成了我对文学的最原始的积累。
在师大还有一件让我特别记忆犹新的事就是各类讲座不断,既近距离的感受过王瑶、林庚、霍松林、沈祖棻、程千帆等学术大师们的风采,又听过古华、谭谈、吴天明等作家、编导们的经验之谈,既让我们深受启迪,又在我们的前头树立起人生的坐标,让我们兴奋不已。特别是有一次我听了前辈散文大家吴伯箫先生关心晚生后辈的创作,有时甚至亲自为他们改稿的事迹之后,竟然也产生冲动,七拼八凑的写了几首诗寄去请求指教,希望得到片言只语的指点,感受大师的灵光。不久还真的收到了回信,尽管是秘书代写的,但我还是无比的激动与震撼。原来此时吴先生已经病入膏肓,为了成全一个懵懂后生晚辈的文学之梦,还是强撑病体指示秘书及时回了一封信对我进行指导与鼓励。这也成为了我人生最为珍贵的文学记忆之一,联系我们中学课本里读到的他那脍炙人口的名篇《记一辆纺车》、《菜园小记》等,我深深的感受到真性情对于真文学的重要意义,后来我一直坚持写点性情文字,也是深受这一段经历的影响。
1985年大学毕业前几个月,我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成为那时为数极少的大学生党员之一。尽管我就读的是师大,但当时各行各业都大量缺人,特别是有点文字功夫者,同时兼具中文专业与党员这两项优势者更是寥寥无几,改行成了轻而易举的事情,以致我兼济天下的旧梦又重燃起来。但最终能够在教育园地里坚守一生,是我自己也意想不到的事。

1985年7月初,我怀揣一纸派遣单到岳阳市一中报到。由于我们是省里列计划,大学直接分配到位,市里并不具体知道,再加上当时档案管理远没今天规范,都是贴上封条以后由自己带着,所以半路改换门庭者不在少数。因为有前边的两种优势,我想改行自然是可以顺理成章了。但岳阳市一中毕竟是岳阳地区最好的学校,不仅历史悠久,声名也十分显赫,解放初期就被号称“湘北最高学府”,1980年又被列为全省首批挂牌的8所重点中学之一,我所敬仰的老师、亲戚在此毕业者也不乏其人,自己读书时望尘莫及,如今有幸到此任教,不看看岂不十分遗憾?谁知这一看就仿如中了孙大圣的定身法,将自己的大半生留在了这里。
岳阳市一中的地理位置十分优越。南面是江南三大名楼之一的千古名楼岳阳楼,此楼不仅气势恢宏,建筑艺术天下独步,人文题咏脍炙人口,更难得的是其思想光辉照彻人寰,令人高山仰止,不仅成为岳阳地域文化与人文精神的代名词,也是民族精神的重要组成部分。终日与之对视,不由你不油然生出一种“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高远情怀。西面是烟波浩渺的八百里洞庭,吐纳三湘四水,涵蕴湘风楚韵,仿佛乾坤吴楚都漂浮其上,长期与伴,让你胸襟不由自主的为之一阔。背倚春华山,绿意悠悠,浓荫匝地,将春华秋实的哲思与“寒凝大地发春华”的诗意水乳交融于一体,漫步其间,让你顿生一种“为栽大木柱长天”的勃勃豪情与崇高责任感。如果说花果山是孙大圣天造地设的家当,那么春华山确实是一块播种希望的乐土。
当我与校友一行四人一同迈进一中的校园时,立即感受到了一种脉脉温情与巨海般的情怀。我们一到,学校办公室马上就派车到火车站帮我们拖行李,校长刘建中先生还在百忙中亲自陪我们闲聊。刘校长年近花甲,当了近40年校长,创办过5所学校,有着自己完整的办学理念,创造过无数的教育传奇,把自己的一生毫无保留地献给了教育事业。他的谈话始终洋溢着一种对教育的赤子情怀,绽放着教育的光辉与智慧的火花,一个快要退休的老人对教育事业仍如此执着,如此孜孜以求,让我十分感动与震撼,甚至在不知不觉中修正着自己的职业理想。什么叫如坐春风?刘校长为我们上了生动的一课。
中午,学校还特地准备了四菜一汤的大餐宴请我们,让我们这些从未享受过公务宴请的学子十分感动。若干年后,当中央规定接待到下面视察的官员的伙食标准是四菜一汤时,我们还油然升腾一种幸福感和自豪感:多年前,我们一不小心就享受到这样的“礼遇”了。
因为正值高考备考,加之学校用房偏紧,而我们又是从大学直分过来的,学校还没有来得及给我们安排住房,中午就让我们分散在行政干部家中暂息。我被分配到办公室的邹鹏赞主任家午休,当时的住房很紧,我们一去,不免“鸠占鹊巢”,当时少不更事的我们竟然酣然入梦,现在想来既温馨又有些怪不好意思的。下午即由办公室联系“楼外楼宾馆”让我们暂住,这在基本上没有接待费的当时,确属“法外开恩”。特别是考虑到我们几个都家住农村,经济条件不好,又给我们提前支取了一个月的工资。安排之周到,考虑之细致,不仅让我们十分感动,甚至还彻底地定位了我们的终生职业。当天下午,我到在当时的南区机关工作的同学那里玩,得知他们正急于招团委书记,条件是大学专科以上,中文专业,25周岁以下,中共党员。我的个人条件均比较理想,他们准备要我,但我考虑到档案已交一中,学校又这么盛情地款待了我们,这么周到地安排了我们的生活,翻脸就走人,太不地道。这一犹豫,就是整整30年,但直到今天,我也没有后悔过当时的犹豫和选择。什么叫情感留人,30年前,一中就让我深深地感悟了其中的魅力。
开学不久,学校即组织新教师上汇报课,“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直至今天,我还能强烈地感受到自己心头的忐忑。但第二天学校即在中心路段出了大幅的教学简报,充分地肯定了每一个教师的优点,那些评语是那样地拨动着我们的心弦,多年以后我还能将当时的评语烂记于心。尽管此后我上过难以数计的“公开课”、“竞赛课”、“示范课”,举行过多种多样的“讲座”,也听到过不少的溢美之辞,但都无法替代那一次甜美的记忆,从中我深深地体会到了鼓励与鞭策在一个人成长中的份量。在此后30年的教学生涯中,我总是微笑的面对学生,不忍心呵斥他们,想尽一切办法寻找他们的闪光点,就是因为从切身体验中,我深深知道他们最需要什么。
岳阳市一中对老师的严格要求是有名的,还在师大时,我就听到上两年级分到这里任教的师兄们谈过吴晓霞老校长亲自检查语文老师背《岳阳楼记》的故事。刘建中老校长大刀阔斧地改善师资状况的举措更是带给我们以深深的震撼,就在我们报到的那年暑假,有17名“不在状态”的教师被调离一中或调换工作岗位,这是百年一中最大的人事调整,不仅惊动了新闻媒体,对每一名教师的敬业精神与业务提升更是产生了不可估量的影响。我们深深地体会到,尽快地提升自己的专业素质与业务能力,不仅是提高自身修养的需要,更是从事教育这一神圣的职业的必备条件与必然要求。就是那年暑假,我坐在那简陋的木板楼里,潜心背诵古典诗词,甚至整体地背下了唐圭璋教授主编的《唐宋词简释》,这一经历,不仅极大地改变了我的生活习惯,也对我未来的专业发展产生了莫大的影响。1989年,学校举行三校合并40周年庆典,请一位德高望重的前辈写了一副对联,当时主管教育的市领导是校友,对活动细节均极为关注,他读后觉得太雅,且气势不够,要求改写。改了几次都不满意,由于当时我在校办,领导就怂恿我写一副试试。或许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或许是想显示一下诗词之效用,我竟然无师自通,脱口吟成“共和国屹立,三校交融启新程,德业昭四海,广育英才遍寰宇;好时代催生,卌载耕耘树桃李,春风舞南国,功彪日月谱华章”之句。尽管今天看来还不太成熟,但当时领导看后还比较满意,从此我也一发不可收拾,写下对联数百副,有的发表,有的获奖,有的被收藏,还滥竽充数地作了几届市楹联协会的会员。近几年又扩大到散文与诗歌方面的创作,出了几本小集子,虽有附庸风雅之嫌,也算是一种内心寄托了。
原本想山中无甲子,教育不知年,但岁月无痕,风霜有印,尽管激情依然故我,青春毕竟已经远去。所幸30年的光阴,把成百上千陌生的名字内化成了一段段美好的记忆,一个个稚气的脸庞装扮成了一道道亮丽的风景,人生终究没有虚度。突然记起曾卓的一首短诗:
当我年轻的时候 
在生活的海洋中,偶尔抬头
遥望六十岁,
像遥望 一个远在异国的港口
经历了狂风暴雨,惊涛骇浪
而今我到达了,有时回头
遥望我年轻的时候,
像遥望迷失在烟雾中的故乡
流年似水,往事如烟,30年后能坦然沉静的去眺望,去追忆,又何尝不是一种美丽呢?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作者简介

易石秋,男,1965年生,1985年毕业于湖南师范大学中文系,同年分配到岳阳市一中工作至今。中学语文高级教师,国家级骨干教师,湖南理工学院硕士生导师,湖南省作家协会教师作家分会常务理事,湖南省岳阳市高中语文首席名师,岳阳市教育学会理事,文艺岳家军支持对象。所写作品多次获得全国性征文大奖,在国家、省、市报刊杂志发表各类文章200余篇,出版作品专集《我且行吟》《眼底乾坤》《古风今韵》《沧海浮生》《飞鸿处处》《逆旅萍踪》6部,共计100多万字。

图片: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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