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湘文艺】何贵/又到一年防汛时

又到一年防汛时

作者：何贵

6月中下旬-8月中下旬，一年中最难熬的60天又来了。

自2014年参加行政工作以来，每年的汛期，都是乡镇干部最难熬的日子。

2015年的汛期，我还在板江乡办公室。年初分工的时候，时任板江乡乡长的杜军乡长，拿着办村干部名单，数次做调整，难以定稿。最后一次把我叫到办公室，把写满字迹的一张材料纸给我：再改一下，你去办黄龙村。当时，我刚参加工作不到半年，黄龙村又是乡上2个软弱涣散村之一。没有价钱可讲，我直接退出了乡长办公室，开启了人生中的第一次办村。

6月的某天，淅淅沥沥的小雨下了一整晚。第二天一大早，分管办公室、大农业的党委委员黄恒湘，叫上我一起去黄龙村看看受灾情况。当时我没有车，连驾照都没有（因为工作很忙，只有周末断断续续的去练几把车，一直到2017年才把驾照考出来）。黄党委自己开车，沿着村间小路，慢慢的开向离乡政府十几公里的黄龙村。一路上，雨并没有停，不时可以见到塌方的地方，我都仔细记下来。车开到一处山体滑坡处，只剩了一半的路面，我下车指挥，黄党委尝试着慢慢开过去，开到最窄的地方，实在过去不了。我记得黄党委当时苦笑着说：“还是算了，走路进去吧，出了事，弄个工伤就不好了。”那场面让我情不自禁想起“悲壮”这个词，多年以后依然时常在眼前闪现。我们俩打着雨伞，慢慢地往黄龙洞里走，不长的一段路程，我们却艰难地走了半个多小时。冒着雨，我们查看了村里的塘坝，看是否有险情，还好塘坝小，地势高，无大碍，一颗悬着的心落了下来；来到几户村民家中，没发现存在安全隐患，心里又踏实了一些；再转到村民的庄稼地里看了看，发现连降不止的雨水已浸泡了一些地势低洼的水地，但我们无能为力，只有等雨停后再想办法排涝。4个多小时的冒雨排查之后，已经将近一点了，然后抓紧时间上报灾情统计情况。

2015年在板江期间的汛期还算是轻松度过的，一是雨量不大，二是山塘水库、地质灾害点少。不过，调加义之后，情况就要复杂很多了。

2016年的汛期，我已经调加义镇担任办公室主任，岗位的变化，我不再冲锋在第一线，而是在后方主要做好灾情统计、后勤保障和材料撰写。

2016年汛期的加义办公室还只有4个人，包括尚哺乳期需每晚回家照顾幼子的年轻妈妈和一个外地姑娘。办公室汛期值班主力就我和克强两个壮劳力，我们俩基本上是一个上半夜一个下半夜轮流守着座机。水箱是24小时烧着，确保随时有热水。姜糖水、雨伞、手电筒、雨靴、雨衣、干毛巾、蜡烛甚至方便面、法饼、火腿都是随时备着的。那个时候加义好像还经常停水，熬一个通宵，回寝室眯一下，不洗澡回办公室，那个味道大家可以自行脑补。那年的汛期来得早，战线拉得很长，很多干部基本都是住乡镇。时任加义党委书记的毛高贤书记还开过某班子成员的玩笑：“这段时间大家都很辛苦，都没有回家，还是某某有办法，把夫娘都接到了镇上。”直接给该领导窘了个大红脸。我那时候还没在县城安家，连续三个星期没有回伍市，汛期结束后看到怀孕4个多月的夫娘急剧膨胀的大肚子一脸的震惊，“冬晴趁她爸爸不在这段时间里，居然长了这么多”。

提到2016年的汛期，那就不能不提咏生718水毁灾情。7月18日8时至20时，咏生管区降雨量达180毫米，暴雨如注，水位猛涨;河堤被毁，民房倒塌;道路中断、通讯中断，大片农田受淹。还记得时任咏生卫生院院长的胡璋林在途经桂花堰上游时，发现通往外界唯一的加咏公路被水淹没，他迈进了浑浊汹涌的洪水，蹚过齐腰深的泥水，到达对岸，帮助转移群众。事后有同事开他玩笑：“胡璋，你搭帮肚子大，长得又咯胖，要不怕是要冲走哒”。7月20日，黄伟雄县长亲到咏生管区查看灾情，硬是花一整天的时间把咏生三个村的所有水毁都看了一个遍。黄县长人高腿长，走得又快，危险的地方他都要自己去看看。事后陪同黄县长的纪委书记黄江平说：“黄县长走太快了，他腿又长，一个坎一条沟，他一抬腿就跨过去，我们几个要‘打跑赴’才跟得上，一整天下来，脚都要肿了”。

2017年的汛期就不得不提630，这应该是留着全县人民心中永远抹不去的一个数字。但是，对于我来说，对于加义干部和群众来说，有一个比630更沉重的日子。625，上任不到2个月的梅塘村村主任吴海（曾用名吴订跃）在防洪救灾一线因公牺牲。25日，一整晚，我没有休息，撰写吴海因公牺牲的通告。不到500字的通告至少修改了十余次。那几天接到无数的媒体记者的电话，寻求吴海同志的事迹。当时是县电视台的周杏，最早赶到村上，挖掘了大量的一手资料，第一时间写出了通讯宣传稿。我那时候忙于其他杂事，就直接把她的通讯稿转手给了其他媒体。此后各大媒体的报道都没有脱离她挖掘的一手资料。在这里除了表示真心的感谢之前，还要说一句抱歉，当时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就把你的劳动成果轻易的转交他人，真是不应该。

2018年汛期无重大灾情，在我印象中，其中最值得一提的是五星水库事件。3月19日，五星水库隧道出口下水面坍塌2米，五星电站的机房部分被冲垮，设备受损。不过网上很快流传：平江加义镇五星水库坍塌导致多人死房屋倒塌的假消息。办公室人员急忙撰写事故通告，现场拍摄视频辟谣，所幸真相最终战胜了谣言，没有造成不良影响，真是造谣嘴碰嘴，辟谣跑断腿。事后党委书记张生才书记回忆说：“汛期期间，最怕半夜接电话，特别是毅光的电话（当时分管防汛工作）”。他当时是边接电话边穿衣服，迅速开车直奔水库现场，了解实情，紧急处置。

2018年的雨水几乎是历年最多的。3月份开始就陆陆续续的下雨，持续到8月份。据财政部在泊头村挂职的第一书记刘斌樑说，平江一年有半年时间在下雨。这个浙江来的汉子，准备在村上实施的一些基建工程和瓜果种植只好一再推后。

2019年汛期我在北京，没有参与防汛工作。

2020年的汛期，基本上是2017年汛期的翻版，一样的暴雨，连时间都一模一样，都是6月30日，三年一轮回。30日本是我镇定好的开七一党员大会的日子。一大早进政府大门的时候，我看到纪委副书记张国栋站在门口，我就开玩笑说：“这雨蛮大啊，下了快2个小时了，不能又是17年的630吧”。不曾想，一语成谶。大会开了一半，雨势不见小，所有村书记和镇上干部都赶去村组指导救灾了。我下午统计了十个灾情最严重的村的受灾情况，撰写了泊头流思源水库看护员牺牲的情况通报。晚上，快十点半了，镇长来电，要我写一个全镇的灾情汇报。我当时一接电话，听得要写材料，立即下意识的按下录音键。果然，镇长简单说了一下要写灾情实况、镇上措施、受灾原因、请求帮助的几个方面。最后，又加了一句：“要辛苦你一下，今晚就要拿出来”。我那时候已经回镇上住房，房里没有电脑，心想现在回办公室写，不到两三点钟肯定是写不出来，太晚了也不方便收集资料，不如先了解情况，打好框架，明早早点写。我当即拿出纸笔，一边打电话问情况一边在纸上记着，然后把框架和小标题都拟好。忙完这些都快1点了，躺床上的时候，怎么也睡不着。我这人就是这样，只要是有未完工的材料，我就坐立不安，辗转难眠。一晚上都想着谋篇布局、遣词造句。一直到凌晨天快亮了才迷迷糊糊睡一会。第二天，我又当面和水管、民政、安全几个办的人员碰头，核实数据，终于在十点多的时候把整个汇报材料定稿，等发给镇长后才长舒一口气。后来，包括县委汪书记来丽江村察看灾情，镇上向水利、民政、扶贫办等部门的汇报，都是用的我这个材料。

其实在乡镇这些年来，我深有体会。上面一根针下面千条线，基层工作千头万绪，既要不折不扣服从上级命令又要不得罪群众，做到皆大欢喜，实在不易。我常想，我们这些乡镇干部，就像夹在媳妇与亲娘之间的儿子和丈夫，两个角色都要扮演到位，可常常事如愿违。其中所受的夹板气，品尝到的酸甜苦辣，恐怕只有自己知道。牢骚归牢骚，工作还得认真干好，这是一份责任，责任重于泰山。

又到一年防汛时，希望大家一切安好。

作者简介

何贵，湖南平江人，平江乡镇工作者，平时喜好阅读与写作。

图片：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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