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仲连邹阳列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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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仲连邹阳列传（二）

平原君想要加封鲁仲连，鲁连再三推辞，不肯接受。平原君命人摆设酒宴。酒酣耳热时，送给鲁仲连一千两黄金。鲁连笑道：“天下的高士者之所以被人看重，就是因为能帮助别人排忧解难却分文不取。如果索取报酬，那是商人的行为，我鲁仲连不忍心这样做。”鲁仲连辞别平原君离开，以后再也没有去见平原君。

以后二十多年，一名燕国将军攻占聊城，聊城有人在燕王面前说燕将的坏话。这名燕将害怕被诛杀，就退保聊城，不敢返回燕国。齐国将军田单进攻聊城，军兵在城下战死很多，一年多时间不能攻克。鲁仲连就写一封书信，用箭射到城中，送给燕将。信中说：

“我听说过，智士不违背天时而弃利，勇士不畏惧死亡而灭名，忠臣不先身而后君。现在将军只知道发泄一时的愤怒，不顾及燕王无法驾驭臣子的焦虑，不算忠诚；如果战死在聊城，在齐国没有武威，不算勇敢；功败名灭，后世没有人称颂，不算智士。就凭这三条，君主不会认为是忠臣，游说的士人不会记载，所以智士不会犹豫不决，勇士不会畏惧死亡。将军的死生荣辱和贵贱尊卑，现在都要化为泡影，希望将军仔细考虑，不要和俗人一样。”

“况且楚军进攻齐国南阳，魏国进攻齐国平陆，齐国没有向南面进攻的雄心，认为丢失南阳危害不大，不如攻占济北得利大，这是仔细权衡后才定下来的艰难决策。现在秦国出兵，魏军不敢再向东进攻，连衡抗秦的形势已经形成，楚国的形势反而很危险了。齐国主动放弃南阳，让出右方的领土，这才得以平定济北，这是齐国的既定方案。所以齐国肯定要攻占聊城，将军就不要再犹豫不决了。现在楚国和魏国的军兵全部退出齐国，燕国的救兵不会赶到。将军抵抗全齐国的军兵，没有天下其他诸侯救援，据守聊城已经一年多时间，我看将军再也不能支撑了。何况燕国大乱，君臣失计，上下迷惑，栗腹率领十万军兵被赵军击败，以堂堂万乘之国被赵军包围都城，被迫割让土地，低声下气向赵国求和，被天下人耻笑。燕国国家破败，灾祸很多，民心浮动。将军仅仅凭借小小的聊城来抗击全部齐国的齐兵，这是逼迫将军必须像墨翟那样善于守卫；城中早已经食人炊骨，军兵没有抗击的决心，这是逼迫将军像孙膑那样善于带兵。情况就是这样，我替将军谋划，不如率领全部车甲退回燕国，那样燕王肯定高兴；军兵全身退回国家，百姓见到将军就如同父母，互相举手称赞而立功于世。那样能对上辅佐孤主，制约群臣，对下抚养百姓，资助游说之士，矫更国事，更改习俗，功名可立。如果坚持不返回燕国，东游齐国也不错吧？那样仍能裂地分侯，富裕程度会超过那魏冉和商鞅，和齐国长久共存，世代称孤道寡，这也是一种选择。这两种方案，都是显扬名声、保全自我的的好办法，希望您仔细考虑，审慎选择其中一种。”

“何况我听说过，拘泥于小节的不能成就大名，以小耻为辱的不能建立大功。当年的管夷吾一箭射中齐桓公中的衣带钩，这是犯上；他舍弃公子纠不一起赴死，这是怯懦；被绳捆索绑后用囚车押送，这是耻辱。如果普通人有这三种情况，君主肯定不会任用为臣子，乡亲们再也不会和这人交往。假如管仲被囚禁后不能到达齐国，那样就会白白去死，最后在历史上落下的记录无非是辱人贱行。连那些奴婢都以和他同名为耻，何况是世间俗人！所以管仲不以身在囹圄为耻，而是以天下不治为耻；不以不随公子纠同死为耻，而以不能立威于诸侯而为耻，所以尽管管仲兼有犯上、怕死、受辱三种罪行，最后却辅佐齐桓公成为五霸之首，名场天下，光照邻国。曹沫作鲁国的将领，多次率军出战失败，丢掉了鲁国五百里的土地。如果当初曹沫不反复仔细考虑，仓促间刎颈自杀，那样只会落个被擒败将的恶名罢了。曹沫返回后和鲁君计议。趁齐桓公大会天下诸侯的机会，凭借自己一把短剑，在坛台上逼迫齐桓公，脸色不变，谈吐从容，把多次战败丢失的土地瞬间收了回来，震动天下，诸侯惊骇，使鲁国的威名在吴国和越国之上。像这两位志士，不是不顾全小节和廉耻，而是认为如果一死了之，就会身死名灭，当然也不能建立功业，他们的做法都很睿智。所以要摒弃一时的愤怒，树立终身威名；放弃一时的愤怒，奠定世代功业。只有这样，建立的业绩才能和三王的功业争相流传，名声和天地共存。希望您选择其中一种方案吧。”

燕将看到鲁仲连的书信后，接连哭了三天，还是犹豫不决。想要返回燕国，已经被燕王怀疑，担心被诛杀；想要投降齐军，又因为所杀掉俘虏的齐军太多，担心投降后受辱。最后长叹一声说道：“与其别人杀掉我，还不如自杀。”说完后拔剑自杀。聊城没有主将后立刻大乱，田单下令攻占聊城后进行屠城。

田单返回后告诉鲁仲连，想要封给他爵位。鲁仲连逃奔隐居到海上，他说道：“我与其富贵后受人管制，还不如贫贱却能放任自己的心志。”

黄其军

作于2020年8月8日（古历庚子年六月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