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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稿选粹】黄金堂|​​​乡村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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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旧事

某日,闲读林混先生的文章,看到他写的农村捉鬼片段,不禁哑然失笑。只因为,我在农村生活的那些年,也见过诸多捉鬼的场面,现在虽已时过境迁,往事悠悠,但有一段捉鬼场景依旧记忆犹新。
那时,爷爷奶奶还健在,一大家口人生活在一起。山大沟深的乡村,村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遇有头疼发烧肚子疼这类小病,要么买点阿司匹林和双黄连,要么到公社医院打几针,一般也就好了。若是病得不轻不重,吃了药打了针,昏昏沉沉睡了多天还不见效,在老人们看来,那就可能是家里进了邪气,而要去除邪气,就需要请神来整治。
暑假的一天,我放牲口回家,夜色渐沉,暑气渐消。刚进院门,就感觉气氛有些异常。已经病了多天的兄弟依旧躺在上房炕中间,奶奶拿着一块湿毛巾,不停地擦拭额头。村里一些德高望重的长辈和爷爷一起围坐在炕边,一遍唠嗑,一遍嘬着旱烟锅。刚从田地里回来的左邻右舍,把汗水浸透的衣服垫在屁股底下,用废纸卷着旱烟棒,一人一根叼在嘴里,满院都是旱烟味。看到我的诧异,正在灶房里收拾碗筷的姑姑悄悄告诉我,爷爷奶奶托人请了神,天黑就来了,到时可不敢乱讲话。
果然,随着月亮上升,忽听门外狗声狂吠。我还没有走出去,一群人已经从门外涌入。一眼看去,大多也都熟悉。奇怪的是,这些人还抬着几个小木凳,每个木凳腰身都缠着红布,在月色下异常显眼。炕上的人赶紧下炕,坐下的人赶紧起来,院子里一下子挤满了人。这时,从人群中走出一人,面朝着上房方向,口中念念有词。我在边上看去,他既没有穿长袍也没有披袈裟,手里也没个拂尘或者禅杖,竟完全是一副村民模样,颇为点扫兴。挤到跟前一看,顿失所望,那不就是邻村的人嘛。我在原上放牲口的时候经常碰见他,挽着裤管犁地,拿着镰刀割麦,面目黝黑,长相平常,见人咧嘴一笑,倒也朴实无华。他和众人唯一的区别就是身上斜挎着一条长绳,头戴一块方巾。我未曾料到,他白天是庄稼汉,晚上竟是神,真是海水不可斗量,人不可貌相。

瘸腿的三爷悄悄告诉我,这个人原本也平常,只是某天担水回家,走到大门口,不知何故,忽然浑身发抖,口吐白沫,不省人事。旁边人赶快掐人中,灌糖水。醒过来后,就说出一些神神叨叨的话。后来,有人说他被神附体,能行走于阴阳两界,驱鬼降魔,治病救人。慢慢地,他就被人请去占卜吉凶、做法治病,逐渐名气日盛。原来神是这样炼成的,竟然没有经历九九八十一难,我颇有点怀疑了。只见神人嘴里念叨着任谁也听不懂的话,双目紧闭,双手摆动。三爷靠他最近,似乎被神气感染,满脸凝重。只是嘴里的旱烟锅还在吧嗒,多少显得不够严肃。过了好久,神人终于念完术语,手指着院子正中间的窑洞大喝一声:“在那里”。声入霹雳,惊得三爷打了一个机灵。喝声过后,神威立现。那几个小凳子,一下子拥有不可思议的魔力,将抬凳子的男人拉扯着满院乱跑。男人们跌跌撞撞,随着凳子的起伏,跌倒、起立、挺胸、弯腰、仰面,好像故意而为,又好像身不由己。刚刚还在狂吠的狗,似乎也忘了它的职责,跟着凳子跑来跑去,被三爷狠狠踹了两脚。三爷告诉大家,凳子现在有了神力相助,凡人是无法控制的。之所以满院奔跑,就是要来个十面埋伏,将鬼聚而歼之。三爷爱看戏,懂的自然也多。
三爷的话让大家有点后背发凉,不觉相互靠近,免得被鬼混入其中。神人又念起了术语,大家侧耳静听,还是不知所云。三爷说,天机岂能泄露,凡人岂能知神,大家不得不服。又是好久,神人再次指着院子侧面存放粮食的小窑洞大喊道:“跑到那里去了”。话音刚落,小凳子已转变方向,拖着男人们向小窑洞冲去。众人拥到小窑洞门口都停了下来,没有人敢身先士卒,独自走进去和鬼决一雌雄。大家把目光投向神人,期待他能折木为剑,飞剑入室,斩杀鬼头。但见神人不慌不忙,把背上斜挎的绳提到手里,在空中摔了几个响鞭,干脆利落。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大家清楚,接下来有可能会发生惊世骇俗的事。瘸腿的三爷,见证了村里大大小小的变化,但也绝对没有经历过此等场面。他把手里的旱烟锅牢牢攥住,时刻准备助神人一臂之力。神人走到窑洞门口,嘴里术语念得更加激烈急促,很像唐僧发怒,对孙悟空反复念紧箍咒,疼得那猴子满地打滚。众人想象,窑洞里面的鬼,只怕也是浑身战栗。

不知是法力无边,还是人多嘈杂,窑洞里竟跑出两只小老鼠。众人搞不清楚,这是鬼的隐身术,还是偷吃粮食的贼,慌忙用脚去踩。那两只小老鼠何曾见过这等阵势,顺着墙角落荒而逃。三爷大呼小叫地焚香烧纸,似乎要上演火上赤壁。爷爷虽然和鬼势不两立,可绝不愿让家里的余粮被一把火烧光,慌忙提来一桶水,泼在三爷面前。三爷感到这不仅是对神的大不敬,也是对他的蔑视,正要和爷爷争辩,却听神人又大喊了一句:“哪里跑?”大家相互看了看,不知谁在跑。神人却不再言语,手指着大门外的磨房,众人明白,鬼又跑了。只是这一次,大家都有点困惑,既然鬼能跑来跑去,都跑到大门外了,为啥还要钻进磨房里,难道这个鬼喜欢捉迷藏。容不得大家多想,瘸腿的三爷率先跑向磨房,大有争夺头功的架势。紧接着,神奇的小凳子又变得斗志昂扬,拖着男人们,带领大家一起奔向磨房。神人一边快速挪动脚步,一边向紧随其后的人们发出号令:“关门、堵窗、点香、上酒、取碗、拿铁锹。”这时的他,在我心目中,已经不再是白天地里劳作灰头土脸的庄稼汉了,更像是一个指挥若定的将军。
一切准备妥当,神人对着磨房,双腿跪地,一手端碗,一手端酒,似唱似说,似泣似诉。众人也不明所以,跪的跪站的站。抬凳子的几个男人,竟随手把凳子放在地上,蹲到墙角抽烟去了。那凳子在地上丝毫不动,以至于瘸腿的三爷不觉意就坐了上去。一向虔诚的六爷,为了垫脚堵窗户,竟随手拉过一个凳子踩了上去,凳子也没有反应。月光愈发皎洁,院子里香火缭绕。神人用手指着三爷的小儿子吩咐道:“快去,快去,在门前老槐树下底下挖坑。”三爷的小儿子一看神人如此看重他,仿佛得了将令,铁锹挥舞如飞,差点把老槐树连根挖断。约一炷香后,神人终于念完术语,口含一口酒,“噗”的一声,喷在碗上,然后用红布把碗缠住,快步投向坑中。三爷一把从儿子手里夺过铁锹,慌忙填土掩埋,并用脚踩实。做完一切工作后,忽见神人大叫一声,白眼翻滚,顿时不省人事。众人慌了手脚,不知如何处置。三爷到底厉害,拿起神人剩下的白酒,含在嘴里,对着神人脸上喷去,掐人中,喊名字。折腾了好一会儿,神人方才睁眼,看到周围关切的人们,竟是非常吃惊,不知刚才发生了什么。三爷说,神人这是和鬼做法,伤了元气。现在,鬼捉住了,神人也就从神回到了人。是人,自然就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到了第二天,我依旧去放牲口,村里一切都和往常一样。躺在炕上的兄弟还是昏迷不醒,姑姑托人从城里找大夫配了药,不几天就和小伙伴们耍得欢快。至于埋在树下的那个降鬼大碗,爷爷感到白白糟蹋不值,趁着无人时悄悄挖了出来,洗净,盛面,泯然众碗矣。
若干年后,我读历史,看到洪秀全自称是上帝的儿子,耶稣的弟弟,东王杨秀清自称是天父下凡。想起这一幕,不觉笑了。

作者简介:黄金堂,固原市第二中学教师。作品发表于《六盘山》《固原日报》《葫芦河》《原州》《一度诗歌》《现代诗词人物》《海河文学》《桃溪有声微刊》《品诗》《新锐散文》《南国文学》《当代散文》《心的岁月》《首都文学》等媒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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