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哲，山西垣曲人，文化工作者，安静地喜欢着文学，用文字当作声音，
寂寞可耐，诗心难改。
正值春风清明时
打小就知道，清明是上坟的时节，说的宽泛些，叫祭祀。
又知道，清明亦是踏青时节，到处的花草长出来，在经受了毫无气色的严冬之后，特别能给人一种动心的自然魅力。说是踏青，那则是文人们口中雅一点的叫法，而我习惯把这种行为叫做春游。
当然，我说的是晋南，在更北的北，或更南的南，我却不知道清明是怎样的颜色了。
对于在小学时期就能背诵的二十四个节气，到后来我能思考一些问题时，就开始关注并敬佩“清明”这个节气，因为独独只有清明，成为了一个节日。
幼时，就随大人们上坟。按照习俗，大都是在清明前一周内上坟，奶奶会做一些凉菜，会煮几个鸡蛋，鸡蛋是上坟前一天就煮好的，母亲也会帮着奶奶剪些纸捞和纸布条，还有一些带着花边的纸古须。这些都是祭祀先人的必需品。当天，父亲便会把这些献食、祭品、鞭炮和香分装进两个篮子里，用扁担挑起，奶奶和母亲拖上我，在太阳足够高，足够暖时，步行着，走到祖先的坟地。
到了坟前，奶奶就会准确找到本家祖坟的标志，然后坐下，就会哭，是真会有泪的哭，大概是想起与祖先们的往事了吧，与奶奶感情极深的我，心里也就跟着悲恸，我却是悲着奶奶的，我是不愿意看见奶奶的泪而悲的，而对于那些从未谋面的祖先们，我只能用深深地三个响头来表达我的敬重和哀思了。当然，这种叩头，是每家每户都会有的举动，这是传统。
几分钟后，父亲母亲便会扶起奶奶，奶奶也就不再去哭，就张罗着在坟头挂捞，挂布条，我也会在地塄边用一把把土压着纸古须。然后，就把祭品摆在坟前，点燃一根香，插进土里，就烧冥币，然后叩头，三个响头后，父亲就站起来，点燃鞭炮。这一场清明的祭祀就算完了。
但清明是并未就结束的，带来的祭品食物是要吃些的，在我的记忆中，最难忘的有两种菜，一种是拌的凉豆芽，一种是摊的凉软煎（鸡蛋饼的一种），凉凉的，非常好吃。
回家的路上，奶奶或者母亲会拔一根麦苗，插进我的领口，这大概也是习俗了吧。在中午之前，回到家中，清明才算是真正的过了，即使清明的节气还未到，但却再也不去关心是在哪一天的了。
上了中学，就知道了寒食节，更知道了介子推的故事。对于“割肉奉君尽丹心，但愿主公常清明”而来的清明节，我便开始敬畏，敬畏一个人清高的傲骨，也敬畏这个血肉丰满的节日。
再想起那些凉凉的菜，便是“寒食”了，奶奶是不会知道这其中的缘由的吧，但她每年的这样做，我想，一定是家族沿袭下来的做法，一道道凉菜，倒是显得祭祀的正宗和隆重。
后来，奶奶的去世，使我每年清明上坟时节，便对那块埋着奶奶的土地有了一种说不出的感情，总能觉到奶奶还活在那片长着庄稼的田地下面，在笑，在哭，在看着我们一天天的成长。父母亲便和生前的奶奶一样，挑着扁担，走到坟前，祭拜，叩头，燃放鞭炮……只是在这祭拜中，又增加了对奶奶的深情，而我，已是渐渐长大的我。细细想来，我已二十四年看不见我的奶奶了。
再后来，我们全家人都住进了县城，每年上坟，因为远，就不再步行，而在祭祀的队伍里，又增加了妻子和儿子。祭祀用的物品种类也越来越繁多，不仅是菜了，还有面包、饮料、水果，而终会被一把火烧掉的冥币，却是高的出奇的面额，但凡是能想到的数字，都会出现在冥币上，甚至还出现了“冥国存折”，若是那边的人用的到的话，倒全是有钱的人了。
但在一年年花哨的祭品和超值面额的冥币中，我却觉到清明的节日越来越成为形式，那种真正的含义是非常的淡了。
作为一种节气，清明曾长时间只作为一种物候的描述而存在，人们徜徉在和风细雨中，无论达官贵人，或是平民百姓，都会非常公平地享受着这种惬意，是可以纯粹着去“踏青”的吧。但在更早时期，踏青却也不是清明的隶属，是属于另外一个叫做上巳节的内容，晋代的陆机有诗“迟迟暮春归，天气桑窃喜。元吉隆初巳，濯秽游黄河”。生动地写出了当时在上巳节踏青的情形。直到唐朝，据史料记载，大概是因为寒食节与上巳节均与清明节十分接近的缘故吧，干脆就让清明把这两个节日都给合并到一起来过，清明也就正式成为一个节日，一个含有祭祀、踏青意义的节气兼节日了，唐代大诗人王维的诗句“少年分日做遨游，不用清明兼上巳”，则是清楚地描绘着当时清明节的现象。
如今的清明，如同历史上的清明一样，人们会传承祖先留下来的传统，祭拜先人，怀思哀悼。而今的人，全是不缺钱的，即是穷一点的人家，也是万万不会缺了为先人买祭品的钱。清明前几日，上坟的人都笑着在坟前供上多得很的食物，按照程序烧纸、叩头、放炮后，就伙同着躲到油菜地里、桃杏梨的花里等等美的景里去拍照了，倒是比上坟的工夫多了许多。
三节合一的清明，大多的人，应是所有的人吧，是奔着寒食祭祀的心理去过的，是用一种可以寄托的“孝”心来实行的，本是无可厚非。但在一堆一堆的肉品、果品、菜品中，在一沓一沓面额奇高的冥币中，心中却有些惆怅，这是包括我自己的，每年的祭祀活动貌似隆重，实则在走着一种“过程”，在祭奠时，我们的内心是否在为先人们真正地告慰？在多少次的清明上坟时节，我们的心都已过早地走到了花花草草中间。传统中上坟时“阖村哀声连一片，传入耳中却是悲”的情景不见了，变成了以赏游为主的笑声，即使诗意一点的“乌啼鹊噪昏乔木，清明寒舍谁家哭”的意境也不见了，变成以扫墓为名，观景为实的优雅，倒是这节气的景色一直没变，依然是“清明寒食好，春园百卉开”。
当然，我眼中的也只能是个别的看见，我还看见有些尚是幼小的娃儿非常严肃着，在大人们的教导下匍匐在地，深深对着先人们叩着响头，并被嘱咐着一些激励的话，这种祭祀，是与美丽的风景十分相符的。
正值着清明时节最暖的春风，在前一周内上坟后，另择一日，我也会携了家人，带上父母，走到花开草长的地方，尽情去感悟“清明时节雨纷纷”的浪漫和诗意。突然就想起了奶奶，一年中，只需要用一天时间去认真怀念的奶奶。
东方散文为纯文学微刊，依托东方散文杂志，面向全国作家，尊重名家，不薄新人，展示最真最美的文字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