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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际东方散文奖征文】郭华丽|我那翻山涉水的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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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季版

国际东方散文奖征文

郭华丽

我那翻山涉水的忧伤

(一)

我不知道是为什么,在我即将迈入三十六岁的年纪里,我一心想要回到我的老家华县去看看,心情迫切,容不得我等上一天两天。

我生在旬阳,长在旬阳,我在旬阳活着,和父亲一样,我也将在旬阳死去。我的老家对于我是陌生的,除了在这样,那样的表格上,在籍贯这一栏里我会填上“陕西华县”这样四个字之外,它只存在于我的意念里,就是这样一个对于我来说有些陌生的地域,却让我有望不断,无法释怀的忧伤。

老家的存在,只是因为父亲的牵系。那个地方还生活着父亲两个弟弟的两大家人;那方黄土里埋葬着父亲的父亲,父亲的母亲,那些我很少谋面的亲人。可怜怜的紫荆香早把父亲的坟地葳蕤成生机勃勃的一片,我那陕南旬阳牵到关中华县的剪不断,理还乱的丝线,眼见着,一天一天失却了质感弹性的柔韧。“我要回老家”,一旦这个念头从脑子里冒出来,怎样也是无法压制了。

当我走进西甘村,远远望见站在村口迎接我和母亲的二爸,三爸时,泪水忽然就涌出了我的眼眶。叫一声“二爸、三爸”却再也说不出其它适宜的话,像是一个急于诉说的人,欲是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憋在心里的话被一波一波涌起的潮水,生生挡了回去。一刹那,我明白了自己发了疯,一心要回老家的急不可待的神经质。我是怕那由父亲跋涉千山万水牵引起的一缕缕丝线在岁月的风尘里断线,亦是怕那长久不相往来的疏离,一点点销蚀我们血脉相连的亲情。

听弟弟说过二爸身体不是太好,到了冬天气管炎犯了,多走路,呼吸都会跟不上。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严重,粗重的喘息声一如母亲曾手摇的老迈的纺线车,间隔着咯吱……咯吱一声,鼓荡我的耳膜;三爸和父亲长的极像,只是父亲的个子没有三爸这么高,在我的印象里,三爸是父亲弟兄三个里面最魁伟的,他有着一米八几的个头,满脸的络腮胡,说起话来,掷地有声。如今这个站在我面前的,顶着一头被风吹得乱蓬蓬花发的人,就是记忆里那个要我仰望的,严肃帅气的男人?岁月,就是现在我的眼见?

我是八年前回来过的,陪已经被诊断为糖尿病晚期的父亲。我们的劝说、忧虑,阻挡不了一心想要回老家看看的父亲,怕病入膏肓的父亲承受不了旅途的颠簸,在路途上倒下,那一路我们走的是怎样的战战兢兢啊。这次回来,邀母亲同行,母亲初始不愿意,说父亲已经不在了,再回来还有什么意思。我知道,那是母亲不愿意村人在她面前谈起父亲,不愿看见村人对孀居的她的怜惜。在我的鼓动下,母亲还是回来了,回到这个她曾生活了几年,养育了她命里那个终此一生的男人的地方。

晚上,二爸又把村里自发组织的秦腔自乐班的人叫到了家里,锣鼓敲起来,弦子拉起来,秦腔吼出来。对于秦腔这种曲调,我虽是不大喜欢,但绝不嫌它太闹。小时也听过父亲唱《秦香莲》里的一段:我给你银子三百两,拿回家去养儿郎,叫你儿子把书念,只读书来莫做官……彼时捂住耳朵的扭捏娇态,成了今日哑然在胸腔里无以为继的恓惶。上一次陪父亲回来,二爸也摆了这样的场面,门前门后的邻居听说父亲回来了,纷纷聚到了二爸家里。那一天晚上,二爸兴致高涨,连唱了好几折戏。父亲虽然没有唱,却一直很享受地坐到夜里十一点多,在我的催促下才很不情愿地休息。

今晚,一如那时热闹,一个唱罢,一个接着,有一个我应唤着婶娘的五十多岁的妇人唱的尤为出彩,一折子《屠夫状元》唱的满堂喝彩。二爸终于忍耐不住做个听众,自己要唱:后帐内转来了诸葛孔明,有山人在毛庵苦读文卷,将兵书和圣经尽皆读完。恨师兄报君恩曾把亮荐……刚唱了这几句,已接不上声气,伸长脖子张开嘴巴大口喘气,连连咳嗽。二妈大声嚷道:老熊,你还以为你能成的很,你唱么,咋个不唱,一口气还不过来还把你不活活个憋死!二爸怕扫了大家的兴致,拉起了身边的一个中年男人要他接着继续唱。

直至午夜十二点多,才曲终人散。

妈妈已在三爸家宽大的火炕上睡着了,我悄悄躺在妈妈身边却怎么也睡不着,耳际间仍是二爸未唱完,他人接着再唱的沙哑、悲怆的《孔明祭灯》:为江山我也曾南征北战,为江山我也曾六出祁山,为江山我也曾西域弄险,为江山蒋亮的心血劳干,行来在军帐中用目观看……

(二)

这次回来,还有一个心愿,想要到爷爷奶奶的坟上祭拜。

爷爷不曾知道有我这样一个孙女的存在,爷爷对于我也只是一个心疼的称谓,这个世间存在我时,爷爷已经不存在了。想象应是有依据的,爷爷连个照片也没有,就是我绞尽脑汁,也无法在脑海里给自己勾勒出我爷爷的样子。

奶奶是郭家买来的童养媳,比爷爷小十几岁,我想,这样的婚姻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奶奶和我们在一起生活了三年,在共同生活的三年里,奶奶难得闲暇给予我们姊妹三个期盼的一个奶奶的宠爱,只是和妈妈一道起早贪黑干活,想给她异域的大儿拾掇出一个像样的家。我从未曾听见奶奶说起过爷爷,五十多岁的奶奶来旬时爷爷已经不在了。我想不是我的记忆欺骗我,奶奶确实不曾言说过爷爷,就连一句抱怨爷爷的话语也不曾从奶奶的表情,话语里流露。只听母亲说爷爷是一个言语木讷,一味劳做的人,就这样一个寡言少语的男人,七十多岁时,用一根绳子挂在房梁上,自行了结了自己的生命,不去想活着的奶奶,存在的或终将存在的亲人。

“小时候,我们弟兄三个一溜儿排趴在一张长板凳子上写作业,你奶奶就站在我们的身后,用一个麦草编制的大蒲扇为我们扇驱蚊子、苍蝇。”父亲在世时和我们闲聊,也常常会说起自己小时候的事,父亲的温暖与念想和着他的语言一起流泻出来,看着父亲的表情,彼时的我觉得呼吸的空气里都有暖暖的想念的味道。

“我娃好,我娃是杨门女将呢!”这是奶奶说给我们姊妹三个的话。大字不识一个的奶奶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却记得她的姓氏,骄傲她的姓和杨家一门忠烈相连相系。奶奶虽然没能和杨家女将一样驰骋疆场,但为了自己的家,用父亲的话说也就是:吃苦在先,安排有序,干了一个女人该干的,强盛于原本要男人下力气干的,从不抱怨生活。在村上,父亲弟兄三个也算是争气的,父亲初中考入咸阳农机学校,二爸高中考上上海交通大学(因文化大革命未能入校),三爸初中毕业被招工到铜川煤矿,一家三个儿,个个儿子都是吃皇粮的,应算是自诩为杨家后代的奶奶最为自豪的吧。

看着我长大的邻人,至今见了我还会戏笑我:现在牙还疼不,牙疼了就啃骨头。这是奶奶在我们旬阳闹下的一个笑话。小时候我有牙疼的毛病,一疼起来我就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有一天我又牙疼的哇哇大哭,妈妈不在家,奶奶急的跑去问邻居的爷爷该用啥办法止疼,邻居爷爷随口一句:牙疼啃骨头。奶奶像得了圣旨,回到家后立即取下妈妈挂在厨房里熏干的几块骨头,洗干净了放在锅里煮,待骨头煮熟,关上厨房的门叮咛我:我娃好好吃,吃了我娃的牙就不疼了。自己站在门外把守,怕我的两个姐姐和我分享。那时能吃上一顿肉,这是过年呀!姐姐们在门外叫:奶奶,他是哄你的,牙疼不能啃骨头,啃了牙更疼。奶奶那里肯信,只是安慰两个姐姐:我娃乖,不能和老三抢,老三牙疼,把那些骨头啃了牙就不疼了。看到肉骨头,我的牙瞬时也不疼了,只顾大口啃骨头,哪管吃后疼还是不疼。虽是因之给人留下了笑柄,对于我,人生之中有这样一段有关于奶奶爱的印记,真是让人回味无穷。

奶奶离世也有十几年了,我没有回来赴奶奶的丧葬,听赴丧回家的姐姐说奶奶是一觉睡下,就没有再醒来。生老病死,无人能逃,八十多岁的奶奶眼睛一闭,了却一辈子,应算是圆满的一生吧。

千里迢迢归来,想要到爷爷奶奶的份上祭奠,临去上坟,二爸说爷爷的坟已经找不到了,早已经被平整为地了,只记得在村子的西头。悲凉的愤慨充斥我的胸腔,却无语责怪已是苍老的二爸,三爸。

奶奶的坟在村子的东头,弟弟带着我和妈妈来到了奶奶的坟前。一张张为奶奶焚烧着纸钱,嘱托奶奶分一些给爷爷。奶奶的坟符合我的想象,用黄土垒起的一个土包。记得奶奶在旬阳时生了一场大病,病中的奶奶急着要回来,说是:赶快送我回去,我这一辈子都是在地里跑的人,死在你们这了,你们把我葬在深土里,还要用水泥石头把我围在里面,还把我不急死。

如今奶奶只是休息在这黄土之内,她要是待的着急了,说不定也就随时出来走走。

我正在神游,妈妈叫:给你奶奶磕头。这句话似曾听过。是的,上次陪爸爸回来,爸爸跪在奶奶的坟前也是这样一声叫喊:给你奶奶磕头。我一连给奶奶磕了八个头,替埋在陕南黄土里的父亲尽一份心。我又在想,我替父亲磕的这几个头是不是有些多余?爷爷,奶奶,爸爸,如今都在一个世界,他们的往来也许更为方便些。那么爷爷在村子的西头,奶奶在村子的东头,爷爷奶奶在关中,父亲在陕南,这物质的距离对于他们,应该不是存在于世的我们真正意义上的距离了吧?

作者简介

郭华丽,女,七零后人,大学本科学历,陕西华县人,中国散文学会、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旬阳县文联副主席,《旬阳文艺》大型双月刊执行主编。

从2007年起,连续四年被三秦广报电视报·安康周刊聘为“知心姐妹”、“感悟生活”专栏作家。碎戏剧本多部,配景散文多篇在电视上公开上映,并被制作成宣传光碟,作品散见于《散文选刊》、《延河》、《榆林日报》、《陕西文学界》、《安康日报》等等。公开出版散文作品集《草木本心》、《诗意流年》。


东方散文,感情求真,思想求深,角度求新,视野求广,语言求美。请支持如下稿件:人性之美、大爱情怀、乡愁、亲情友情爱情、生态情怀、性灵自然等。

主编:刘莉

 微信号:buxiangxin6666

东方散文合作平台:今日头条、一点资讯、凤凰网,一经采用,全网推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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