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锐散文
情怀温度
情感，思想，
角度，视野
婆婆进城
袁亚飞
图片来自网络
一
流火七月，久日不雨。玉米苗枯黄了半秆子，长草却躲在苗林里疯长。太阳蒸烤着大地，锄地的三锤妈热得胸腔也像有个太阳。她头顶着湿毛巾，汗水与尘土黏在脸颊，甚是难受。
老伴儿死的早，儿子三锤是个匠人常年外出打工。以前，这些活儿都是儿媳妇桃子干的。桃子长得像桃花，却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村姑娘，对她这个婆婆言听计从。自从桃子进城陪孙女儿念书，家里这些活儿都撂给了她这当婆婆的。开始桃子会在周末回乡下帮她干活，后来就越来越少。桃子的衣服却穿得越来越漂亮，身上的土味儿为扑鼻的香气代替。
三锤妈常听村里人议论，进城陪读的一些媳妇跟人跑了。三锤妈的担忧也愈发的强烈起来。三锤常年打工少回家，桃子又整天一吃饭三打扮，脸抹得像妖精，尻子翘得老高，腰细得麻绳可以锯断。说话不张嘴，鼻子出气。钻进麻将馆，饭也不做，叫外卖给吃饭，孩子趴在麻将桌午休会儿就又去学校了。三锤妈边锄地边愁着，孙女儿打来电话说桃子出事了。她将锄头藏进长草林，穿过青纱帐，到乡道拦了辆去往县里的班车。
二
班车在蜿蜒的山道颠簸，三锤妈的思绪也跟着起起落落，揪心着城里出了什么事儿。乘客们谈论着城里最近发生的怪事——一男一女跳河寻无常死了。
这男人做点零工，半月二十不回家。有次工期短，回家早，看到了媳妇熟悉的面孔，也看到了陌生男人的面孔。两人浑身湿淋淋搂在一起。陌生男人恐吓他，敢把这事说出去，操心小老子做了他个乡巴佬。这男人拉上门，留那两人继续热闹，他独自来到城西河边，抽下了半盆子的烟把儿，思来想去觉得窝囊，一脑插进了河中。
次日，放水捞人，裸露的河槽臭气熏天。人们不再到河边纳凉，咒骂那对奸夫淫妇害了一条人命，也毁了那河水的清凉。这对奸夫淫妇竟然继续在公园寻欢。被奸夫的老婆遇见，上前理论。那奸夫一脚踹在老婆下身，老婆凄叫一声，抽搐成一团。奸夫搂着淫妇的细腰飘入了晚风摇曳的杨柳梢。
这女人缓了很久猫着腰，扶着河边护栏挪步，终于尽了最后那点儿力气，两脚一蹬，一脑插进了河中。然而，这日白天捞人放完了水。这女人的脑袋落到了石壳上，像西瓜砸地，血溅出了四五米。这夜，起了很大的风，刮来块大黑云盖住了县城。电闪雷鸣后，雨滴伴着冰雹，砸得柳树光秃秃的。次日，晨练的人发现河槽白花花的冰雹里掩着一具无头女尸，女尸双手护着下身，好像那儿尚在隐隐作痛。
大热天，乘客们顿觉阴森森的。一乘客说有些男人对这类事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果闹开了就得离婚，离婚了连出轨女人都没有了。大家唏嘘着现今这什么世道，车已进了城，人多的像玉米苗子。
三
三锤妈进了房子，桃子披头散发地双手抱膝坐在炕上，脸上交错着道道手指印。三锤妈问怎么了。桃子不回答，小孙女儿扑闪着大花眼，眼里噙满泪水。隔墙住的狗子媳妇推门进来，她拉着三锤妈外面说话。狗子媳妇说桃子是她打的。
狗子媳妇继续说，今中午我去麻将馆找狗子。你猜我看到了什么？三锤妈摇头，又恍然大悟似的说看打麻将吧。狗子媳妇说麻将馆墙上靠着一面落地镜，镜子里狗子的赤脚一点一点沿着桃子的脚，爬升到桃子的小腿，大腿，直戳戳地伸向裙子最深处。桃子低着头欣赏着她胸前强光映照的两山峁。我进去就扇了桃子一个大嘴巴。狗子扑过来打我，我搡着桃子的吊带连衣裙，把连衣裙扯到了地上，桃子活脱脱的赤着，像剥了皮的玉米，白生生的，你儿媳妇她竟然连内裤都没穿，下身爬满狗子脚片子走过的印子。我扇她的脸。她双手来护。我就乘机抓着她的两山峁猛扭。狗子一脚把我踹出门外。我儿子见势挥着打狗子，也被狗子踹飞出了房门。
三锤妈打断狗子媳妇，说她不相信桃子是那样的人。狗子媳妇让儿子讲讲看到的。
儿子毕恭毕敬地站着，像课堂上背诵课文：昨天爸爸带着我上街，遇见了桃子阿姨。我们进了酒店，爸爸和桃子阿姨哄小狗子睡觉。我闭上眼睛装睡，爸爸就扑到桃子阿姨身上去了……
四
三锤妈没敢往下听，把这对母子撂在院子里，忙进屋关门。狗子媳妇还在喊你就护犊子吧。桃子不是炫她那身子像柳条子嘛，操心我给她扳折了。桃子不是炫她那奶子大的像山峁嘛，操心我给她铲平了。她不是能她那……
三锤妈相信狗子媳妇说的，那样儿子就得和桃子离婚，离婚后三锤想不开也跳河寻无常怎么办。她说桃子呀，咱不听别人嚼舌头，妈信你是清白的。
桃子冷冷地说事实就是那样的。三锤妈说是事实也不能认，认了往后怎么做人。桃子冷笑，我还是人嘛。三锤妈心想这城里是些什么水土，怎把这娃给养憨了。三锤妈说这事你不能认，咱瞒着三锤，你们好好过日子。桃子冷笑，这能行吗？三锤妈掏出对玉镯子递给桃子，你不是老惦记着这对镯子嘛，现在就给你。只要你安心过日子，这家里都听你的。三锤妈以桃子身体欠佳，她为孙女儿做饭为由，住进偏房留在了城里。
五
三锤回来了，被狗子媳妇截在了半坡坡。狗子媳妇被狗子圈在房子打得厉害，头发毛散散的，脸肿得快看不见了眼。
狗子媳妇问，狗子和桃子你知道了嘛？
三锤反问，他俩能有啥事儿？
狗子媳妇嘿嘿地牙齿里挤出了几声笑，你小子被戴绿帽子都不知道。三锤也嘿嘿地牙齿里挤出了几声笑，那你不也一样了。狗子媳妇呸地朝地上唾了一疙瘩痰，知道了还装什么装。
狗子媳妇要同三锤合伙报仇。三锤问怎报？狗子媳妇说你把我睡了，以牙还牙。三锤又嘿嘿地牙齿里挤出了几声笑，你可真高明。四邻对这二人指手画脚，纷纷议论。狗子媳妇不屑地白了一眼他们，说三锤快亲嫂子一口让他们看看。三锤打量着她，你这脸肿得还有肉下得去嘴嘛？四邻捧腹笑着，狗子媳妇那黑肿的脸唰地黄得没地儿搁，扭身就走。
入夜，三锤妈把孙女儿安顿在偏房和自己住，又把三锤拉出院子嘱咐，三锤呀，事情发生了就不能计较。你得算账，现在女人精贵，一个女尸骨都卖十几万，这媳妇被逼跑了，哪儿能娶的新媳妇了。三锤说他听妈的。黑夜中，只有月亮能看到了，看到了三锤妈满意地笑了。
三锤进屋，洗脸，洗脚，灭灯，借着月光脱衣服上炕。桃子也像没发生任何事儿，蹬开齐腰盖着的褥单，一点点挪近三锤，抚着三锤满是老茧的手……直至桃子兴奋地呼喊起来，蹲在窗墙地下的三锤妈，才轻轻地踱回偏房。三锤妈合衣躺在偏房，嘴角笑起几道皱纹来。然而，她的笑马上僵住了。狗子媳妇敲着大门叫道，三锤呀嫂子跟你睡觉来了。屋里的桃子也故意将她那兴奋的呼喊提高拉长。狗子媳妇不甘示弱，豁命地一遍遍呼喊，三锤嫂子跟你睡觉来了。两个女人的呼喊像叫魂似的惊醒了四邻。那面坡上所有房子里的灯，次第亮了起来。
院子里的喧哗像潮水涌进偏房，小孙女儿缩成一团偎在三锤妈的怀里。三锤妈赶紧捂住孙女儿的耳朵，口里默念着神仙老家快来管管这世道啊。小孙女儿耳边暂时清净了，她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透过窗棂，凝望着夜幕：星星点点——亮晶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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