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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稿选粹】张橙子|遇见斑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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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见斑鸠

文/张橙子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念念不忘的故乡。诗人施云用十三个字,写了一首题为《故乡》的诗,他写道:故乡真小/小得只盛得下/两个字。这种叫做乡愁的情愫勾起了我对故乡的牵念。

我的故乡在滇西横断山余脉处的褶皱里,是一个山间小坝子。只因我很早就离开了故乡,故乡给我留下的印象已逐渐模糊。我甚至无法再从“小时候/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我在这头/母亲在那头”那样的诗句中再次握住故乡的脉搏,因为,最亲爱的母亲也已在二十几年前变成了“一方矮矮的坟墓”。我已经不再熟悉故乡的事物。直到,重新遇见斑鸠!

斑鸠是一种鸟,在故乡极为常见。《诗经.卫风.氓》中有“于嗟鸠兮,无食桑葚”的诗句,这里的“鸠”指的就是斑鸠。在我的意识中,斑鸠只生活在我故乡那样遥远的山乡,与城市毫无关联。但,我是真真切切地在我所居住的城市遇见了斑鸠。

那是一个春日的傍晚,我站在小城的夕阳里欣赏一片空地里新栽的几株大树。那是一些刚刚植下的大树,树身上还裹着厚厚的旧棉絮,树根上还戳着灌药水的塑料管子。无疑,由于技术上的突破,许多地方喜欢比赛一般地种大树。只是,一株大树动辄上万元的造价,着实也很昂贵。但我管不了这些事情。我那时要做的事是欣赏这些突然出现的树木。不知怎的,其中有一株大青树,在我看来有些似曾相识,看,多么养眼的绿色,多么挺拔的树形,多么茁壮的枝叶,多么……突然,我看见两个比鸽子略小的、灰色的鸟影从我头顶飞翔而过,我不由得脱口喊道:斑鸠!尽管我还未来得及看清两只鸟的形状,它们矫健的身影就已钻进了那大青树密密匝匝的枝丛里面。但我敢肯定,那是两只斑鸠,因为,它们那种炫技一般的、用两只翅膀划桨般猛地一收的滑翔姿势,我是再熟悉不过的了。不久,树梢上传来了“咕-咕咕-咕咕”的叫声。这更加证实了我的判断。是的,这就是许多年前我在故乡听到过的斑鸠的叫声。

遇见斑鸠,置身于彩霞映衬的天空下,听着脑海深处的鸟鸣,残留在我斑驳记忆里的故乡一下子清晰了起来;遇见斑鸠,如点燃了怀想的引信,让我在唏嘘中回到了遥远的年代。这时我忽然感到,我的故乡也真小,也只盛得下两个字,这两个字就是:斑鸠。

很巧,我熟悉斑鸠,其实就跟桑葚有关。很久以前,我家屋后的园子里有一棵大桑树。每年夏末,树上的桑葚由红变黑,表明果实已经成熟,便有数种小鸟在桑树上窜来窜去,贪婪的啄食桑葚。在物质匮乏的年月,每个人都揣着一副饥肠辘辘的胃,对于一切食物都充满了渴望。在我的孩提时代,我对乌黑而透着油光的桑葚当然也充满了渴望。桑葚成熟的时节,我会下意识地走向那棵大桑树。那时,树下早已有一些自然掉落的果实玉体横陈在地上。我对吃起来甜腻腻的桑葚很钟情,只要是果形完整并且周身发黑的桑葚,我都会捡起来往嘴里送。当我看见一些小鸟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采食我即将到口的“水果”,我愤怒极了,于是便提上一副小小的弹弓,揣上一把自制的泥丸,悄悄埋伏在桑树下,一旦有鸟儿上树,便挥手进行教训。我用弹弓守住桑树,吃到了味美甘甜的桑葚,也使一些小鸟成为了我“打牙祭”的食物。那时我想,园子里有一棵桑树真好。可是,就在我庆幸的时候,几只个头较大的鸟儿来到桑树上,这便是斑鸠。斑鸠也是来采食桑葚的。斑鸠的食量大,一不留神便会将刚刚变黑的桑葚吃个干净,让我的希望成为泡影。我恨得很,决定要连斑鸠一起打下来吃。诚然,我对斑鸠的肉也是有企图的。可当我猫着腰靠近桑树时,那些精明的鸟儿却早已经逃之夭夭。有时,我早早躲到树下,那些讨厌的家伙却又迟迟不来。好容易等到它们贼精精地来了,我刚挥起弹弓,那些鸟又划着翅膀一溜烟滑翔而去,头还会回过来瞭一下。我不止一次地见过它们滑翔的身影,因此十分熟悉那种姿势。有时,我甚至觉得那是一种挑衅。每当我看到这种姿势,我心中就会生出一股莫名的怒火,心说:看着吧,下一次定要打到你!有一次,我真的打到了一只斑鸠,只可惜我的弹弓力道太弱,那家伙的个头又很大,只在枝头趔趄了一下便飞走了。我懊恼不已。我期望以另外的方式实现对斑鸠的征服,于是,我便到田野里去搜寻斑鸠的身影。

故乡的河埂、村边、山缘,到处都生长着大青树、椿树、黄楝这样的高树。这些树具有蓬勃生长的生命力,每一株都蓊郁而高大,它巨大的树梢直插苍穹,像支撑着天空的巨手,又像守护着故乡村庄的高原男子。在我的印象里,它们长命百岁,永不衰老;它们心高气傲,永不低头;它们郁郁葱葱,永不干枯;它们卓尔不群,永远挺拔。我在这些树上寻到了斑鸠的踪迹:它们把鸠巢搭在树梢之上,它们在树梢上调情。但树太高,当我幻想着爬上去教训斑鸠时,这种树对于我小小的身躯来说过于粗壮,过于高峻,过于凶险。当我拿着小小的弹弓朝几个影影绰绰的鸟影射去的时候,那泥丸竟然够不到便折了回来。斑鸠仿佛知道我其实没有能力上树,所以很淡定,气氛平静以后,树上就会传来“咕-咕咕-咕咕”的叫声。那时我知道,在这一场我跟斑鸠的较量中,斑鸠已经取得了完胜。

但是,因为斑鸠,我认识了故乡那些高大的树。那时,我们对树也是有欲求的。譬如,在春天,由于饥饿,我们从大青树上取得一些可以食用的芽苞,我们从香椿树上可以得到一道不错的菜品,我们从一些枝干相对较细的黄楝树上可以掏到鸟蛋。当然,这些令人愉悦的活动随着孩提时代的结束也就变得不再有吸引力。而只有弹弓,我一直打到了少年时代。我最后是主动放弃与斑鸠的斗争的,原因是我发现了斑鸠的一个秘密:原来斑鸠到了求偶阶段,总是两两结伴同行,在高树上发出“咕-咕咕-咕咕”的叫声。而当其中的一只不幸去世,另一只就在很长的时间里一直单着。我对此有了怜悯之心。那时我才发觉,其实斑鸠也并不那么讨厌。相反,许多的时候,我甚至只有看到村头上那株巨大的黄楝树上的鸠巢,我才会感到心安,因为那是村庄的方向、家的方向。到了那时,当我再次听到“咕-咕咕-咕咕”的声音时,便觉得那是故乡的一个符号,仿佛,斑鸠在,我的村庄就在、家也就在。

在几十年前的1980年,我告别了我的故乡,那年我十六岁。当我走过巍峨、肃穆、沧桑的大山垭口时,再次听到了斑鸠的叫声。那时,在我的心里,一边是故土难离的惆怅和忧伤,另一边却是对未知天地的难以掩饰的的激动和向往。我当然并不知道乡愁是什么东西。少小年纪,一饱力气,心里的想法单纯得像无法藏匿的抬头纹。但忽然闪现的斑鸠还是给我带来了情感波动。我有些惆怅。但为了生活,我向远方奔去。也就是那一次以后,我告别了斑鸠,经过一些辗转,我在小城里栖居下来,每天里事务缠身而又周而复始。我在市声里忘了斑鸠、忘了高树、忘了故乡,我每天在水泥的森林里穿梭,呼吸着车辆的尾气,吃着来历不明的食品。在工作、环境和自身制造的压力面前,我有时还会手足无措。遇见斑鸠,我才觉出,其实我对日益喧嚣的城市充满了畏惧和不适。

是的,在这样一座普通的县城里,每天都会有人用尖利的喇叭在小区里喊人,每天都会有人在监控探头下面闯红灯,每天都会有人往光滑的地面上吐痰……我又怎能心平如镜地面对周遭的繁杂与琐碎。

在接下来的观察里我注意到,其实斑鸠比我坦然,它们忘情地在一片又一片的突然出现的绿荫里追逐、嬉戏,它们在自来水管的破裂处找到水源,在闲置下来的地块上找到粮仓,它们甚至能在彻夜通明的路灯下安眠。与我的软弱相比,它们仍然是竞争的赢家。我已经不担心斑鸠在城里的生存问题,但我还是不禁要问:它们为何要到城里来?故乡小盆地里淙淙的小河、素雅的田畴、安详的村庄还在吗?故乡的河埂、村边、山缘还有让斑鸠淡定自在的大青树、椿树、黄楝树吗?我这想着的时候,树的高处又传来了“咕-咕咕-咕咕”的声音。但是,我的心却回到了乡下。

我知道,树和鸟是相互依存的。为了斑鸠,我决定回乡去看一看。

作者简介:张橙子,男,1964年生。业余作者,诗歌、散文偶见于《西南作家》、《大理文化》等纸媒及《贵州作家》、《丝路新散文》等网络。现为云南省大理州作协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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