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年高考我总分535,忘了超本科线7分还是8分,9月初我将从山东的中部到西北方向去,那里是我18岁后去往的第一个别的城市——聊城。因为大舅在那里当过兵,他和母亲一起去送我。交完学费,领了铺盖暖瓶脸盆,大舅和母亲去我宿舍看了看。八个人,很挤。木头床吱呀吱呀地响,在两年后搬新宿舍之前,我一直在这床的上铺,享受着床下老大的宽容和照顾。
母亲和大舅请我在食堂外面的小吃店吃了顿饭,就要回去了。我在宿舍区门口送他们走,他们要坐8块钱一张票的汽车回家。饭桌上土豆丝还有一小撮,可怜巴巴地看着我们离开。宿舍区的法桐树都还小,下午两点的阳光忽然热起来。我看着母亲和大舅缓缓离开的身影,在孤独里感觉到了疼痛。从此,我就要在这陌生的地方度过四年,而此时,我离开亲人才不过半天。
中文系新生宿舍的晚上很安静,几个舍友把头埋在壁橱里,窸窸窣窣地收拾东西。在没有按年龄排行之前,谁也没有勇气询问别人的名字,更不会告诉别人自己的名字。或者根本就不是有无勇气,每个人都沉浸在未来的不可知和过去的回忆中。
异乡的傍晚和家乡的傍晚一样,然而因为离开亲人,这渐起的夕照里透着一种凌乱拉扯的情绪。多年后,读到南唐后主的词句,“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描述的恰是这样的情绪。追溯到古诗十九首的时代,在“行行重行行”里,想象母亲和大舅的长途汽车离家更近却离我愈远,更是黑夜中无法名状的悲苦。
二十五年了,光岳楼的琉璃销蚀了湖光,看尽了秋月春风,淡去了万家灯火。我站在她的面前,感到了久违。她像卑处鲁西北平原的小家碧玉,淡妆浓抹,等了很多年,等你,等我;等千年后的风雨,等后世的相遇。而想起我和她第一次相遇,竟是那么想离开。
你是游子,必是归客。当然,在所有道别里,我还是喜欢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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