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APP
userphoto
未登录

开通VIP,畅享免费电子书等14项超值服

开通VIP
我生命中的三个女人 || 李军芳

(一)母亲

母亲是我生命中的第一个女人,她只念了三天“跟读班”,将就的认识自己的名字,也凑合的只会写她的四个娃的名字,一辈子没走出过大山,没见过化妆品,没坐过火车。她像井底之蛙默默无闻,心甘情愿地抓养着她的四个娃。

母亲四十多岁就被病魔缠身,在我的记忆中她好像没年轻过,一直那么苍老,不知她年轻时候是什么样子,是不是和我一样好看,人们都说我长得像母亲,可惜那个年代太穷,太落后,竟然连一张母亲年轻时的照片都没有留下来。

母亲一辈子都不会挣钱,也不会花钱,她除了地里劳动收获的几百斤口粮,唯一的收入就是门前那棵大杏树,夏天把摇下来的杏子捏烂,晒干,提着杏干杏仁去集上换几块钱。

每次父亲回家给我们放些零花钱,她就像命根子一样锁在客房的抽屉里。如果家里涉及到钱的事,父亲就一个人自作主张很少和母亲商量,要是父亲偶尔和母亲提起钱的事,她就会狠狠的瞪一眼,脸上表现出非常的不满和委屈,因为老家始终男尊女卑,她在家当不了掌柜的,也做不了主。

母亲是地道的中国传统妇女,她虽然没有文化,但在家相夫教子,父亲常年在单位,她把家打理的井井有条,省吃俭用。

母亲性格很要强,农活总是赶在别人的前头,因为父亲长年在单位,所以她在家是既当母亲又当父亲,特别辛苦,母亲四十多岁便得了病。

母亲生病那年,我和父亲妹妹一把屎一把尿伺候着,她瘫痪在病榻上总算是迷迷糊糊的吃了几个月好吃的。父亲算是个有情有义有良心的男人,不论花钱多少,最终还是把母亲从阎王爷那里给拽了回来。母亲虽然捞回一条命,成天头昏脑涨,从她的眼神里能感觉到她无言的痛哭。

母亲时常给我们说,她有四条命,要等她的四个娃,一个一个成家以后,她方可安心的离去,就这么简单的一个信念让她坚持的活了一年又一年......

去年我回老家,姐姐给母亲打了些零花钱,父亲从信用社取回钱,原封不动的递给母亲,她毫不客气的接过来,翻出压在纸箱底下那件陈旧的棉袄,把钱折得齐齐的装进兜兜,我故意问母亲“你不花攒那么多钱干嘛”她抬头瞟了父亲一眼,很得意的说“都是你姐妹俩给的”,母亲的声音很大,生怕父亲听不见。

父亲敏感的听出了母亲的言外之意,板着脸犟了母亲一句:“我平时不给你花钱?两个女儿寄回钱来你一个人捏起了,我说过你啥了?”

“你每个月有工资领了,我除了两个女儿给我花钱,我就没见过你的一分钱”母亲急了。

“你不要昧良心,不给你花钱,哪儿来的你还能坐在这里骂人”

“那你让我死了算了,谁让你给我治病了,”母亲哭了。

听着父母激烈的吵架声,我站在他们俩跟前显得多么的无能,我的话苍白无力根本阻止不了父亲的抱怨,更禁不住母亲心酸的泪水.....

每次离家,半夜三更就听见厨房里锅碗瓢盆的磕碰声,在烟雾浓霜弥漫的清晨,母亲站在门前那棵大杏树底下送我,望着,望着,我回回头,几乎分不清树上的浓霜还是母亲的白发,冬天的火炉再也映不出母亲红润的脸颊。直到我拐弯看不见了,她还迟迟的不肯回去。她估摸着我上车走远了,就打发妹妹发一条短信:“皮箱底下压着些钱,路上买水喝”!

我看完短信,拨通了电话,电话那头母亲的叮咛已经贯耳“你出门,多拿些钱方便,我坐在家里不花钱,拿钱没用,记得把晕车药喝上,,,,,,” 我昂起头,揪心揪心的眼泪忍不住还是滚了下来。

(二)姐姐

姐姐比我大两岁,她性格内向,不爱说话,拙手笨脚,什么都不会,她不会心疼人,是个直肠子。

记得小时候,我比较调皮,经常挨打,每次母亲打我,我都躲在姐姐屁股后面,希望她是我的一片天,能保护我,但她不那么做,反而用手甩开我,为此我挨了很多打,印象中姐姐一点儿也不亲我。

过年的时候,我帮着母亲忙里忙外,糊窗格子,剪窗花,画画,绣花,织毛衣,像个家庭小主妇,随机应变,时常受到母亲的夸赞。而姐姐连针都不会拿,什么都不会,我的心灵手巧更加体现出姐姐的笨拙,所以她经常被母亲骂“笨得转不过身”。

姐姐身体瘦弱,母亲常把她留在家里做饭洗锅,干家务。而我灵活,得力应手,跟着母亲天天上地担担子,干重活。那时候我心里很不平衡,老抱怨母亲偏心姐姐。为此还有过一段非常时期的叛逆行为。

山区里的女娃子找婆家彩礼都很高,姐夫是个没爹没妈的孤儿,父亲怜悯他,只收了他两千块钱的彩礼,赊了一千多就把姐姐嫁给了姐夫。有时候父亲唠叨着“人家的一个女儿换一个儿媳妇,咱们家三个女儿连一个儿媳妇也换不来”。这话母亲很不爱听,她总是反驳的说“人家养的娃都漂亮,我养的娃丑,卖不上好价钱”。

姐姐二十出头就被姐夫带去了新疆安家落户,她这一走,家里的家务都落在我的身上了。没人替我洗锅,没人陪我睡觉了,空荡荡的闺房里只留下串串记忆。

姐姐走时候,我把她送在通渭县城发往新疆的班车上,她坐在车窗边,我站在车窗外,鼻子酸溜溜的,我知道她这一走就很难再见面了,听大人们说新疆在山的那边的那边的那边,要翻很多梁,拐很多弯,很远很远去了就回不来的地方,我望着她,忍不住就哭了起来,她没回头看我,也没哭,班车缓缓离开车站,我捂着嘴猛追不舍,眼看追不上了,我再也控制不住生离死别的泪,便停下脚步大哭起来,任凭我撕心裂肺的呐喊,班车也不会倒退一步,直到消失在蓝天白云中。

姐姐刚走的那段日子,母亲在客房哭,我在闺房哭。三个月后,姐姐终于来信了,我拿着信脚底下像抹了油一样楚遛遛飞回家,迫不及待的拆开来,信封里夹着几张照片,我拿着信念,母亲拿着照片看,信念完了,母亲哭了,我也哭了。

思念姐姐的日子大都在我们俩睡过的闺房里,到处都有她的足迹,每当夜幕降临我就拿起画夹,照着她的相片,一张又一张,桌子上堆满了她的素描画像。

姐姐做了妻子做了母亲,她也不是以前那个笨得转不过身的姐姐了,她在新疆学会了做鞋,于是邮局里隔三差五的都是她寄来的邮包,全家老小都穿着她千针万线纳的千层底黑条绒布鞋。

姐姐第一次回家,我们拥抱了,抱了很久谁也不肯松手,然后她像个跟屁虫似的,我走哪儿她拽着我的胳膊跟到哪儿,从未见过她如此的黏人。

那年我得了眼病,怕父母操心,瞒着父母去北京看眼睛,在北京呆了二十天,姐姐每天好几个电话,生怕把我给丢了,像个老太太一样千叮咛万嘱咐。我们俩相隔千山万水,如同近在咫尺,她的爱像血液一样注入我的每一根血管,我享受着她的疼爱,同时我也很纳闷她怎么变得如此的婆婆妈妈了呢?

前年体检我检查出肾病综合症,这个消息传在姐姐耳朵里,把姐姐给着急坏了,从此我走到哪儿,姐姐的电话就跟到哪儿。隔三差五嚷嚷着要给我打钱。那段难熬的日子是姐姐的问候和关心陪着我度过的。

我们俩不谋而合成了无话不谈的闺蜜了,现在,她却成了我唯一的精神支柱,她的问候每天成了我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了,姐姐的爱如同母爱,有姐姐真好!

(三)妹妹

妹妹来到这个世上实属不易,她是母亲挺着大肚子在山沟沟里东躲西藏,被计划生育办事处的干部撵得跑来跑去,吓破了胆才生下来,却多余的一个女娃子。

在我们山区,无后为大,生儿子,那就是天大的事,生不下儿子就等于天塌下来了。父亲当着一官半职,我已经是家里的不速之客二女超生,母亲为了生儿子,怀着妹妹落荒而逃,到处乱窜。

清楚的记得那个夜幕降临的黄昏,父亲给我们做饭,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我如同踩了风似的飞出去给母亲开门,只见母亲躬着腰,捂着肚子,扶着墙,呻吟着,我被吓得“哇”哭了起来,母亲连忙按住我的嘴,慌张的向四周望了望,生怕把计生办的招来,父亲出来把母亲搀回了家,撩起炕上的烂席子,从外面铲回半筐黄土倒在土炕上,母亲坐在一堆黄土上垂死的挣扎,我惊慌失措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父亲给了我一毛钱把我打发去外婆家了。

第二天外婆领着我回家,土炕上的黄土不见了,铺着一张被岁月洗礼得面目全非的破牛毛毡,母亲躺在上面,旁边睡着一个“毛猴猴”,母亲绝望的流着伤心的眼泪对外婆说“又是一个女娃子”。

“毛猴猴”可能知道她不如父母的心愿,一天到晚不吭声,很乖,吃了就睡从来不哭,左邻右舍半年了都不知道我们家有个“毛猴猴”。

我比妹妹大五岁,母亲在大集体农业社干活,我经常背着她去吃奶,所以她特别愿意让我抱。包产到户后,因为她是家里的第三个女娃子,超生的,没有分半亩地给她,从此她就是名副其实的“黑户”,我们都叫她“黑人”。

重男轻女的落后思想腐蚀着山里人,妹妹好几岁了连个名字都没有,大家又喊她“老三”。老年人常说,起名字太迟,叫上不答应,还真是,有一次父亲熬罐罐茶,水壶壶里没水了,他喊“老三,老三”喊了好几声没反应,母亲着急从炕上溜下去,准备去找她,结果她就坐在屋檐下的门槛上一个人玩,怎么叫都不答应。

妹妹生性温和贤淑,聪慧过人,浑身孕藏着艺术细胞。每年正月镇上业余剧团组织唱戏(秦腔),当然少不了我,我去排练,她跟了几次。回来后,她说“二姐我也想参加唱戏”。

“去,去,去,一边呆着去,你凑什么热闹”我白了她一眼。

“我真的会,不信我给你唱”

“那你唱几段我听听”

嘎!真出乎我的意料,她竟然完完整整的能把一折子戏全部唱下来。我准备带她试试去。

开戏那天,风和日丽,阳光普照着整个舞台,我们化好妆,我探头探脑,戏场上人山人海,我都有点儿哆嗦,我问她怕不怕,她轻轻的摇了摇头。

锣鼓乐器响起来了,在我的鼓励下,姐妹俩缓缓出场了,我们唱的是秦腔折子戏《华亭相会》,我扮演高文举,她扮演张梅英,唱到半截,台下的观众沸腾了,她第一次登台却如此的从容淡定,投入演技,一鸣惊人。

后来,不论是学校还是镇上举办文艺节目,妹妹都是重要的参赛者,唱歌,跳舞,小品,相声,快板,样样精通。慢慢的她由“黑人”变成了“红人”。

也许是爱好文艺改变了她不说话的性格,母亲也不再担忧她找了婆家,像故事里的黄朗朗灵灵一样了。(黄朗朗灵灵是一个封建剥削阶级典型的受害者,活活的被婆家人虐待死,很凄惨的一个地方故事)

岁月荏苒,总是不能随人所愿,为了光阴,妹妹的一技之长付之东流,无用武之地了,她活灵活现的画,尖锐的文笔,婀娜的舞姿都被沉浸在茫茫然的岁月里。

有句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当初温和贤德,没有一点儿脾气的妹妹被岁月搓捏得改头换面。她走路不再一步并一步的踩蛐蛐了,匆匆忙忙来去无踪;她说话不再吞吞吐吐,而是粗喉咙破嗓子;她干活不再慢吞吞,而是风风火火速战速决,比起以前纯粹判若两人。

我多么希望她能够回到从前,多才多艺展现朦胧如月的美,我不想看到她火急火燎把自己整得百病缠身。曾经也在那个充满神奇与梦幻的地方,绿草如茵,带着美好憧憬与倾慕热烈的追求过那段动人的故事。

妹妹,你放下生活沉重的包袱吧,承载着你所有的梦想,哪怕一曲流行的歌,一副多彩的画,一段永恒的记忆,让充满温馨与绚丽的时光,为你创造内心世界的审美和增添浪漫的色彩!用另一种心态面对生活,你会发现,人生原来如此的多姿多彩!

作者简介:李军芳,网名伊儿,出生70年代末.甘肃通渭人,酷爱文学,诗词,喜好书画音乐,农民女诗人,通渭作协协会会员。巴彦淖尔市诗词协会会员,刊登作品曾在《黄河晚报》,《陕坝周报》,《西部诗刊》等刊物,微信平台:通渭作协,一道诗艺社北部总社,完美强调,荔枝FM文学茶社,华夏逸阳等。

本站仅提供存储服务,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举报
打开APP,阅读全文并永久保存 查看更多类似文章
猜你喜欢
类似文章
【热】打开小程序,算一算2024你的财运
乔世苓:姐妹(小小说)
爱,从未被忽略
真假姐妹,情薄钱重。
张韶涵妹妹含泪说出“弃养父母真相”网友直呼:简直不敢相信
《欣快》讲了这样一个故事:父亲抛弃妻女之后,母亲总想着自杀
我的父亲母亲(2)
更多类似文章 >>
生活服务
热点新闻
分享 收藏 导长图 关注 下载文章
绑定账号成功
后续可登录账号畅享VIP特权!
如果VIP功能使用有故障,
可点击这里联系客服!

联系客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