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只有爸爸一个儿子，所以自打我记事起，就和我们住在一起。大概有二十多年。爷爷离开已经有五个年头了。从起初的不愿相信，撕心痛哭到现在的慢慢接受想念。我终于可以拿起笔写写这位我生命中最可爱的老人了。
爷爷是位很普通的老人，喜欢穿深蓝色的中山装，棉布鞋。精神矍铄，步伐康健，话不多。十来岁时，爸妈工作忙，就把家安在了县城那座最高的山顶上——不用过马路，不用接送。尽管山路崎岖，只能踩下两只脚的羊肠小道，却风一样地和邻居小伙伴们从山上飞奔而下——自由快乐！最难过的要数冬夏两季，我最讨厌雪天，那白花花的东西压了一路，坡陡路滑，爷爷总要摸黑起床，长满老茧的手拿上扫把，一步一步地扫，我和弟弟妹妹拽着衣服，跟在后面。爷爷总是大口喘着气，大声说：“重心压低，屁股往后坐啊！这倒霉天气……”雪还在下，只有我们爷孙几个在那小道上缓缓挪着。我从未体会到书中所讲的“银装素裹”的美境。最难走的部分扫好了，爷爷拍拍身上，眉毛上落的雪片，嘴里呵着气，说：“去吧，妍妍，把弟弟妹妹拉好啊！”我只记得一年一年雪下得很大，却从不记得天有多冷。夏天相对好一些，虽然雨大路滑没有伞，我们还是披着爷爷早准备好的塑料面袋，绕着走远路回家。
爷爷做的饭很清淡，谈不上可口，但能吃饱。我总偷偷羡慕邻居家的饭花样多，能炒菜。我们总是清汤寡水一碗茴子白倒点油。爷爷七十多岁了，但仍然一天下一趟山，去去老干部活动中心打打牌，晒晒太阳，是个开心的老头。
2000年4月，奶奶离开了，于是我们和爷爷搬离了那座山，住到了县城外的村子里。虽然离县城远了点，但从此不用爬山了，我们心里都很乐意。我和弟弟妹妹陆续开始在外地上学，上车前，他总是从皱巴巴的钱包里掏出十块钱，塞我手里说：“路上买点吃的，不用找大的，零钱方便。”边抹抹眼角。每年和爷爷聚在一起的日子就是寒暑假。班车开到家门口时，爷爷总是坐在大门外的石凳上等着等着，他已经来来回回踱了好几趟了。
暑假天热，我就给爷爷洗洗衣服，挠挠背。爷爷的炕沿上放着一本《刘少奇传奇》和一副折叠老花镜。他习惯早上锻炼回来，盘腿坐在炕边，读上一小段。爷爷总跟我说：“妍妍，你将来当个老师，老师挺适合你。”有时候正午阳光好，爷爷就倚在被褥上，双手交叉往后托着后脑勺，晒着太阳，打着盹儿。爷爷总穿一件红色的背心，在院子里赶着那些不听话的小猫小狗，嘴里自说着什么。爷爷最喜欢讲一九三几年他当兵的那段历史。因为是炊事兵，爷爷讲得最多的也就是做饭挖野菜，吃饭三分钟……每次说到这些，爷爷说话的声音就要大一些，面带笑容，话语间夹杂着一名战士民族主义的自豪感！夏日晚上，爷爷躺下了，我给他掖掖被角，和妹妹站在炕边，边聊天边陪陪爷爷。
2012年，我在外地工作，有时候会给爷爷打电话。他的耳朵不太好使了，妈妈说起爷爷不太舒服，三月份我接到了爷爷主动给我打的第一个电话，却也成了我与爷爷的最后一次通话。“妍妍……”爷爷的声音从未有过的苍老，我的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三天后，爷爷离开了我们，那个叫我妍妍的老人去了。那一年，爷爷八十八岁。
爷爷希望我当老师，爷爷希望我嫁得好……后来我都做到了。可我的爷爷却去了……我常常想：“如果上天再多给爷爷一年时间，这一切他就都看到了，看到了他可爱聪明的曾外孙。”我还是很想他，可能洗碗时，可能备课时，可能旅游时……爷爷在那边，一定也是能看到我的吧！就像有人说：“每个逝去的人，都会变成天上的一颗星，给走夜道的人照个亮儿……”我总在繁星满满时，抬头仰望，寻找哪一颗是爷爷的星。
当年那个粉色皱巴巴的钱包是我买给爷爷的，爷爷留了一个银色的手镯给我，戴着有点大，上面刻着凤。他说：“赶集时买的，七块五毛钱。”一直放在我的梳妆盒里……
作者简介:马妍欣，八零后，职业教师。爱好文学，旅游。工作之余，愿用文字表达生活感悟。因为文字应该是立体饱满，有血有肉的。是笔头与心头的灵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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