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的九月初七，母亲的忌日快到了。虽然天上人间阴阳相隔已有四载，母亲的音容笑貌却时常在梦里将我陪伴，清晰如昨，从未走远。
母亲勤劳能干，生性要强豁达，做事风风火火，干净利落从不拖泥带水。在家里，纺线织布纳鞋底，冬做靴子夏做鞋，生产队里推车担土摘棉花，拔着尖儿得好，数一数二得快。年轻时的母亲，漂亮聪慧，是我们那一方非常受欢迎的秧歌剧组的当家花旦，她会唱的戏很多，诸如"铡美案‘’，‘’窦娥冤‘’，‘’狸猫换太子‘’，‘’西厢记‘’等等。常常见母亲一边做活一边小声哼唱，我似懂非懂地听着，对戏曲的解读和喜爱也许是在母亲无意的感染中，悄然地埋藏于心里的。
1975年，一场灾难无声无息地降临到母亲的头上。刚刚38岁的母亲在大腿根部长了一个恶性肿瘤，因为病情严重需要去北京治疗。知道了自己病情的母亲，没有掉一滴眼泪，她说，这都是命，哭也没用，怕也没用，只能自己扛。临去北京的那一天，母亲搂住我们姐弟四个，剧烈地抖动着肩膀呜咽着，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停地簌簌落下。生性豁达坚强的母亲是在心疼她的孩子们而悲伤难过啊!
好在上苍保佑，经过北京日坛医院的精心治疗，母亲幸运地战胜了死神，两个多月后平安地回到了家中，看到日夜思念的孩子们喜极而泣。她说，上手术台的那一刻没怎么害怕自己的生死，担心最多的是"万一我不在了，我的孩子们就成了没娘的人了。"
一点点好起来的母亲，又开始闲不住了。虚弱的身体注定是干不了重活了。靠父亲一人挣工分肯定养活不了一大家子。
琢磨来琢磨去，她下定了决心——去拾粪。那些年，生产队里养的牲口多，街里的牲口粪也多，拾来的粪生产队里回收给的工分还高。只是拾粪的差不多都是上岁数的老头，碍于面子，
女人没人干这个。当时奶奶和父亲都劝过她，你不怕别人笑话啊。母亲笑着说，不怕，我又不偷不抢。拗不过母亲，父亲跑到集市上特意买了一个新柳条筐，并在挨肩的筐系上包上厚厚的软布，交到母亲手里。就这样，母亲背起了粪筐开始走街串巷地拾粪。
每天天刚朦朦亮，就听见悉悉索索的穿衣声和轻轻的脚步声，随着木门吱呀一声响，母亲就背着粪筐上了街。起晚了，挨着村临近的大街小巷会被早起的人转过，粪也被拾走了。母亲因为起的早，往往都有不错的收获，待到我睡眼惺忪地起床要上学时，家里的猪圈旁已经有几筐堆积的牲口粪了。即便这样，有时运气不好没赶对点儿，辛辛苦苦地起个大早，转了大半个村子也不一定能拾满一筐粪。无论春夏秋冬，严寒酷暑，从没有阻挡母亲的脚步。一年下来，母亲拾粪折来的工分，一点不比别人少，只是她脚上的鞋要比别人多穿几双，肩上的老茧要比别人厚了许多。提起母亲拾粪，全村人不但没人笑话，
换来的是诚心的叹服和茶余饭后的美谈。
因为父母的勤劳和精打细算，在农村，在那个物质匮乏填饱肚子就是幸福的年代，我的记忆里就不曾有过挨饿的滋味。
母亲病好后短短的四年时间里，不仅还清了看病时欠下的外债，还把家里的土坯房翻盖成了砖房。
母亲的粪筐一背就是六七年，直到生产队解散。三个破损稀疏的沾满大粪的筐头，在母亲要当成柴烧时，被父亲拦了下来，静静地搁置在家里多年。有谁能说的清，这破破烂烂不值仨瓜俩枣的粪筐，曾经承载着怎样的岁月和情感啊!
作者：张巧素，一介家庭妇女，喜欢用文字给平淡的生活添一抹色彩，悦己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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