扁舟晚唐系列之大唐的重构（十九）
朝臣们一脸忠诚的向皇帝大声呼吁“帝国实在太穷了，太困难了”；我们肯定很好奇，这堂堂一个大皇帝，咋还像民间的小相公一样藏起了私房钱呢？皇帝的私房钱，那个时候叫做皇帝的内库，在帝国的初期，内库的收入，只有两个很明确的法定组成部分：第一个是由户部每年专门提供给宫内人员用的常规生活用品。比如漂亮的衣服，床单被罩，瓷器金银器，一日三餐吃的用的等等。还有部分是宫里人员薪水和赏赐，这部分基本都是用绢帛来折算。像什么广东的荔枝、浙江的海鲜、淮河沿岸的鱼、山东的水梨等等等等，每个州（郡）都有各自的定额的土特产上贡。这些贡品主要是食物、药材和水果，说白了基本都是入口吃的，因此这部分上贡又叫做口味贡。如果皇帝的私房钱，一直就是这些东西的话，那么这皇帝的所谓私房钱实在算不了什么。但是到了帝国的中期以后，皇帝的内库有了巨大的变化，而最开始的变化是来自于玄宗皇帝。玄宗皇帝是千年一遇的雄才大略，哪方面都雄才大略，所以他的后宫妃嫔人数达到了差不多四万，是其他各时期的十倍以上！妃嫔这么多，用来伺候他们的太监数量自然也就要大大增加，玄宗时期，宫内太监也扩充了好几倍，大约有三千人。同时，玄宗皇帝兴建所谓“十王府”，以丰厚优越的生活把所有皇子皇孙豢养起来。名为十王府，实际上一共有十六个这样的王府，每个王府光公务人员编制就能近千。算起来，帝国皇室就需要养六七万人，还都是有身份的好吃好喝的高薪人员。宫室开支一下子如此巨大的膨胀，原来靠户部给的开支自然就无法跟得上了。帝国专门新建了一个大盈内库，由高力士作为主管，高力士是皇帝的心腹太监。翻译过来的话，可以理解为高力士是皇帝的头号秘书，我们知道，领导的秘书俗称“二号首长”。皇帝和常委们开会研究了什么，有什么想法，皇帝自己对各项议题持什么态度，二号首长无疑是最清楚的。于是，高力士告诉中央和各地的官员，尤其是主管经济财政的官员，我手里有的是皇帝的信息，我是很乐意和大家分享的。可是这信息我给你也是给，给他也是给，你说我该给谁呢？你们要知道，我这个人别的口都不好，就好交朋友，我也很乐意和大家做朋友，所以一切就看你们是不是把我当朋友了。众多官员自然是乐意和二号首长交朋友的，所以大家各出高招：有的通过大力查找隐藏的人口田地，为帝国清理出了大量的财富；有的通过大力追缴偷税漏税和欠税，为帝国清理出了大量的财富；还有的通过各种管理变革，节省开支，为帝国清理出了大量的财富；还有的通过各种严厉监察，打击贪污腐化，公款浪费，也为帝国清理出了大量的财富。这些专题整治行动，都是以各专项工作组（使职）的方式绕开政府职能部门来运作的。由于这些工作是专项工作组完成的，帝国的平行管理部门都没参与，自然就没法管理，所以这些清理出来的财富，就作为“信息费”通过高力士，被大量的存入大盈内库。帝国每年存入内库多少钱，没有明确数字，一说起来就是“巨万”“亿万”等夸张数字，表达的大约就是不可计数的意思。
（王鉷）探旨意,岁进钱宝百亿万,便贮于内库,以恣主恩锡赍。玄宗皇帝为什么要这么费劲的存私房钱，我们大约很难有确切的结论了。玄宗好大喜功，贪图享乐，使得皇室开支剧增，所以扩充内库便于直接支出，这个原因肯定是有的。私房钱都存在内库，而内库外人是不能随意进出的，掌握内库的人，都是宫里的太监。皇帝对内库扩充到如此惊人的地步，理论上也代表着皇帝对朝廷现有制度和外朝官员们的不信任。中人若黎敬仁、林昭隐…等，并内供奉，或外监节度军，脩功德，市鸟兽，皆为之使。使还，所裒获，动巨万计，京师甲第池园、良田美产，占者什六皇帝在刻意的拔高太监的地位，首都周边的房地产市场，太监握有的高端房产占了60%。史书记载的这么量化，我们也不知道当时是不是真的做了专业统计。但一般而言，首都周边的高端地产市场，通常都是帝国中央权势划分的晴雨表。太监们能占据首都高端房产市场的半壁江山甚至更多，这本身就代表着皇帝对帝国权力分配尤其是财经大权分配的态度。内库的突然崛起，让皇帝的私房钱和国家的正经收入出现混，难免给帝国的财政开支带来很多混乱。所以到了杨国忠时期，对皇帝的私房钱的收支，开始做一定的正规化整理。杨国忠的大体思路就是：租庸调正税作为国库收入，要尽量避免破坏，要尽量避免内库和国库争收入。所以杨国忠采取的整顿办法是尽量定向增收一些正税没能覆盖到的杂税或者将已存在但不属于正税的杂税，转移到内库。经过杨国忠的整理，内库的主要收入来源有以下几个部分：帝国前期没有专门的管理矿产，一般是有的矿国家直接开采，有的矿由私人开采。杨国忠对帝国的矿场尤其是银矿，进行了整理，官营的银矿进国库，但是要收取一定比例的产出，放到内库。帝国每年要在遥远的外地新铸三个亿的铜钱，再转运到首都。杨国忠抽出一定比例（大约四分之一）的铜钱直接在铸造地当地的市场里换成银子，再运到首都进入内库。这个措施相当于给内库的专项拨款，同时也增加了铜钱在民间的流通，有利于财富增值。而且同等价值的银子重量远低于铜钱，也能大笔的节省路费。第三个部分叫做计口银，目前帝国的税收主要基于租庸调，而租庸调是人头税，前提是需要准确计算户口。帝国每三年做一次人口普查并记录户口籍贯，叫做“造籍”。帝国规定每次登记户口，每人要收3文作为费用，平均下来就是每年一文钱。杨国忠要求把这些钱在当地全部换算成银子，上供到内库，当时帝国在籍人口五千多万，每年五千多万的钱自然不是一笔小数。帝国的和尚尼姑道士，平常生活在寺庙道观，根据国家政策他们不再从事生产，也不用缴纳税收。所以你要有个凭证证明你确实是和尚道士尼姑，这个凭证就是度牒。当和尚道士可以免税，自然鼓励了大量人口通过出家的方式逃避国家税收。所以杨国忠规定，要想出家，你丫先交3000块钱工本费。这笔钱全国每年大约也能有好几千万甚至上亿，也都进入内库。杨国忠整理出来的皇帝的私房钱，估算一下大约每年能有四五个亿，不算少也不算太多。通过对皇帝私房钱的整理，我们还是可以看出杨国忠对帝国经济的理解和才华，他的整理主要有以下几个特色：
一是确立了以杂税进内库的准则，这样内库的收支就不与正税相混淆，保证其尽量不影响国库，减少国家经济运行的混乱；二是尽量以高附加值高稳定性的银子，作为皇帝私房钱的主要载体，这样一来容易保值应对物价变动，二来减少运费，减轻负担；三是新税种的征收或者对老税种的调整，尽量做到一箭多雕，尽可能暴露和解决国家财经运行中存在的问题。不管怎么改革，玄宗皇帝大肆扩充内库，自然会引起很大的非议。不过当时皇帝强势，国家富足，况且这钱的支出方向大约还是以皇室为主，大约可以算货真价实的私房钱。可随着安史之乱的爆发，帝国进入肃宗皇帝时代后，这帝国的内库和私房钱的含义就变得更加暧昧了。无论是类似卖官鬻爵、向富人借贷，“自愿”助军、要求地方商税上缴等等临时措施，还是类似盐税这样的长期措施，所有这些杂项收入都作为杂税纳入了帝国内库。到了这个阶段，这些钱已经很难再说是皇帝的私房钱了。因为谁都知道，这几十亿甚至上百亿的各项收入，其支出显然都是用于军饷、平叛和官员薪水。也就是说，名义上是皇帝在收私房钱，其实这钱都是拿来公用的。国库是政府官员们管理的，受三省六部和寺监等帝国官僚机构管理。堂堂朝臣武将，钱袋子却被捏在死太监手里，这叫什么事呢？到这个地步，谁都知道，皇帝大肆存私房钱，无外乎是对中央和地方的文武官员极度不信任罢了。“老百姓太穷了，最可爱的人太苦了，陛下您咋还能存私房钱呢，这简直太不鸟生鱼汤了”皇帝真的存私房钱自己用的时候，大批臣子们歌颂皇帝大公无私，为国储存。等皇帝真把私房钱公用的时候，大家又开始哭着喊着皇帝你不能存私房钱啊，这成何体统啊。那么，到了新皇帝代宗时期，这皇帝的私房钱又会何去何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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