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汉帝国的建立之群雄逐鹿（四）

史记记载，陈胜打小就不同凡响。

他年轻的时候大约家境一般，在给人当雇农。

辛苦的劳作完毕，休息的时候就和一起劳作的伙伴们说：以后谁富贵了可别忘了我们一帮兄弟。

大伙都笑他，我们这有一天没一天的，你还妄想以后能富贵呢。

于是陈胜说出了那句流传千古的名言：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这个故事乍看起来，很像个名人成功学一类的故事。人们大约只把他当个传说，不见得当真。

可如果我们看了陈胜在大泽乡起事后的作为，我们不得不说一声，陈胜那可真是鸿鹄之志！

我们这些小燕雀，真的很难想象陈胜吴广这类枭雄的胆量与气概！

陈胜和吴广在大泽乡起事的时候，史记是这么记载的：

陈胜和吴广随同本郡一支900人的队伍被罚去帝国的北疆戍边。

但是当他们走到大泽乡这个地方的时候遇到了大雨，被迫停了下来。

雨下了很多天，陈胜和吴广推算后认为肯定要迟到了。

由于根据帝国的法律规定，迟到就要被处死，所以他们俩就合计上了。

现在去了也是死，不去也是死，既然都是死，干嘛不干一票大的呢？

在秦帝国连载的《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一节，我们有过详细介绍。

这支队伍下大雨而迟到，按照帝国的法律规定，未必一定判死刑。

让大伙造反的根本原因，更多的来自于对前途的失望和怨气。

这900个被罚戍边的人，大多是些曾经有过身份地位，爵位不算很低的人。

正常来说，他们都曾对未来阶级跃升、过人上人的生活有过憧憬。

结果现在被迫一步步沦入底层，甚至随时可能成为徒隶。

所以大家的怒火很容易被点燃。

当时的帝国大约每年都有好几十万人在长途跋涉的路上，迎接一次次徭役与屯戍任务。

这些队伍中有上述情绪的人很多很多。

相信采取对抗手段的也有很多很多。

别的不说，刘邦和他的队伍此前就遇到了类似的问题，他们就逃亡了。

英布和他的一帮狐朋狗友们，大约也遇到过类似的问题，他们也逃亡了。

彭越和他的一帮狐朋狗友们，大约也有过类似的境遇吧，他们占水为王了。

桓楚和他的一帮狐朋狗友们，大约也有过类似的境遇吧，他们也逃亡了。

帝国当时像刘邦、英布、彭越、桓楚那样落草为寇的人有很多很多。

要不然，后面转瞬间出现的几十万大军是哪冒出来的呢？

只不过正常人不想再替帝国卖命，大都是想办法躲进哪个深山老林或者江河湖海。

总之，去做个逍遥快活的山大王水大王，乐活一天算一天。

然而，陈胜吴广的志向却大不一样。《史记》里生动的记载了他俩接下来的行为：

他们认为大伙都是乡下人，比较迷信鬼神，所以我们要就此做点文章。

于是他俩买通了附近卖鱼的人，先准备了一块布，用红笔写上“陈胜王”三个字塞进鱼肚子里。

等到一起的戍卒们买回了鱼，发现了写有“陈胜王”三个红字的布，自然是大吃一惊。

然后这还不算，到了晚上，吴广还躲在大家堆起的篝火旁边的树林里学狐狸叫。

而且叫的东西很吓人——“大楚兴，陈胜王！”

有了这么两次灵异事件，到了第二天，大家再看陈胜的眼神自然就大不一样了。

这俩故事写得很有趣，大伙也往往对这些好玩的事津津乐道。

实际上，这些小故事更像口耳相传的传说，我们已经很难判断它们是不是真的了。

然而，这些传说里透漏出来的陈胜，却实在是了不得的鸿鹄啊。

人家玩的，可绝不仅仅是迷信小把戏。

今天还不知道明天在哪混吃的呢，可人家一张口喊出的就是大楚兴。

把自己这几百个兵器都没有的家伙，就这么和大楚国的命运绑一块了。

一辈子也就是个种地的农民，人张口闭口“陈胜王”！

要知道，千百年来，你见过土里刨食的有当过大王的吗？

那是一个也没有，甚至都没有人敢往这想！

当大王？那都是有个好爸爸，好爷爷，好祖宗的家伙想的事。

如果说故事咱不知道真还是假，那接下来起事后的事足以证明，陈胜真是气吞万里的人物。

他鼓动了几百兵器都没有的人，然后直接就打出了“大楚”的国号。

当然，他还没有立即称王，而是自称将军，吴广是都尉。

但是这绝不代表他的野心小，因为他接下来的举动更是气魄逼人。

他决定分别拉楚国的项燕和秦国的扶苏作为旗帜。

很多朋友会感到很不理解，陈胜吴广的队伍，为什么要拉这俩风马牛不相及的人做旗帜呢？

其实这俩人都有个共同点——都是死人。

这俩人也都反映了同一件事——陈胜的野心是无穷的。

项燕的旗帜是针对楚国的。

陈胜是楚国人，这支队伍的900个人大体上都是楚国人，他们接下来要攻打和拉拢的队伍也都是楚国人。

但既然你国号是大楚，要拉拢楚国人，为什么不找楚王做旗帜呢？

毕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啊。

陈胜方给的理由是项燕同志为了保卫楚国流尽了最后一滴血，楚国人民很爱戴他。

这个理由显然是在随便乱扯。

陈胜拉项燕做大旗的目的只有一个——最大限度的以自己为领导整合楚国资源。

项燕是楚国灭亡时最活跃的人，和帝国多次大战，还拉拢了在秦国混到宰相的楚籍大佬造秦国的反。

所以楚国有点来头的人物，都或多或少可以和项燕扯得上关系。

所以陈胜的意思很简单，只要你能和项燕扯得上关系，你到我的队伍里来，就可以获得一个前排就坐的位置。

但是你来后也别忘了，项燕已经是个死人，现在的陈胜大人才是这支队伍的头。

陈胜拉项燕的虎皮，已经让人觉得这是个是心比天高的人了。

然而所谓一山还有一山高，你不得不惊讶这是个要把天都吞下来的人物。

因为他居然还打出了扶苏的旗帜，居然把目光还瞄向了秦帝国。

陈胜为什么要打出扶苏的旗号，我们在《谁编造了沙丘之谋的谎言》一节已经详细解释过。

打扶苏的旗号，就等于是告诉普遍秦国人，只要你和扶苏扯得上关系，你就可以是我的人，你就可以在我的队伍里前排就坐。

而秦帝国首都附近有头有脸的人，大约都被拉去北边参与过戍边，都能和扶苏扯上关系。

陈胜和吴广拉起了队伍以后，立马就冲着帝国的县城干了过去。

当时天下像陈胜这级别的队伍说实话一抓一大把，甚至比陈胜强很多的队伍也有的是。

但是正儿八经的跑过去主动和政府军打一架的，这算是头一号。

政府军哪见过这势头呢，周边县的部队基本上没形成有效抵抗。

而陈胜吴广的部队的进军方向也很明确——陈郡的治所陈县。

陈胜的战略目标很清晰，要拿陈县作为扩充兵员的主要据点。

陈县就是今天的河南淮阳，地处中原，位于淮河边上，离黄河流域也非常近。

地理位置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这里的历史传统。

这里是楚国的故都，楚国本来的首都在荆州一带，被秦国攻下来后就搬到了这里。

这里当了小四十年的楚国首都，直到30年前才被秦国攻克。

接下来的牵涉到韩王、昌平君和项燕的反秦大叛乱，就是以陈县为中心爆发的。

所以帝国的陈县一直以来都鱼龙混杂，聚集了很多对帝国不满的人。

比如很快就要潜龙入海的张耳陈余，就一直呆在这里，比如策划过刺杀皇帝的张良，也曾长期呆在这里。

现在陈胜也把这里选为自己的长期根据地。

他带领规模已经达到几万人的队伍，经过激战打下了陈县。

然后把当地所有当官的人和有头有脸的人都集合起来。

现在我陈胜召集大家过来开这个动员会，是因为我有一个梦想。

我梦想着我们的楚国能够发扬壮大，实现革命先辈们的伟大目标。

我还梦想着全天下的人民，都能像我们楚国人民一样，得到和平与安宁。

我更梦想着我们陈县的父老乡亲们能够抓住时代赋予我们的机遇，和我一起走进新时代。

所以我决定，我们要成立一个新的国家，国家的名字我都为大家想好了，就叫张楚。

我们不仅仅是要恢复楚国，还要张大楚国，张大我们的梦想。

我们的梦想是推翻万恶的秦帝国，扫荡一切反动势力，建立一个属于伟大人民的新王国。

所以我陈胜决定不辞辛劳，当张楚的第一任王，为大家更好的服务。

好了，我的演讲结束了。现在呢，几万把刀枪剑戟一类的玩意就在外摆着。

你们有两个选择，一个呢是和我有一样的梦想，然后加入我的队伍和我一起去追逐梦想。

还有一个呢就是现在就成为梦想。

你们选吧。

你说，当地的大佬小佬们，还能选啥呢？

当张楚王国在陈县成立的消息传出去后，天下轰动了。

于是，数以百计的人拉起了各式各样的队伍，数以十万计的部队眨眼间就出现在帝国的领土上。

帝国的基层早就已经千疮百孔，早就已经干柴烈火了。

然而，第一个站出来的是陈胜。

史书上告诉我们，刘邦和项羽都是胸怀大志的人，远远瞄到秦始皇后，都牛皮哄哄的告诉世界，我要像他一样，我要取代他。

可事来的时候，他俩一个还跟着叔父在县城里干点违法乱纪的小勾当，另一个呢，干脆躲到山里面打打游击，等着老婆送饭。

他们未来的成就自然很大很大，但是他们此时的胆魄和陈胜比起来，确实像燕雀遇到了鸿鹄。

很多人都面临和陈胜类似的现状，也都有做陈胜的机会，但是显然他们都不敢。

人陈胜什么都没有，一出山，一张口那就是要自己做王。

要知道，项羽、刘邦以及其他一大堆基础远比陈胜好的人，也一直都不敢称王。

大家都把有资格的，有好祖宗的人顶出来，就是不敢自己称王。

当然，上来就这么牛皮轰轰的称王称霸是不是就一定好呢？谁也不知道。

陈胜一出手就成为众矢之的，很快就不出意料的失败了。

这让陈胜成为了笑话，说起他来就是“中人之资”。总之就是能力一般，不自量力，自取灭亡。

然而，无论是谁也都得承认，他是打响帝国崩塌第一枪的人。

甚至有史以来，他是第一个不自量力过的“匹夫”。

你说如果有重头再来的机会，陈胜会怎么看这人生中的最后半年呢？他还会做同样的选择吗？

不管怎么说，他也许远远不是同时代最有能力最有道德最有资历的人。

但是论志向和气魄，同时代的所有人和他比起来，那就是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他是这个时代真正的霸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