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望| 白晓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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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望》

作者：白晓静

“一双爱笑的眼睛，言语诙谐幽默，语调起伏跳跃，有时尖锐的破音 ，频繁地来回走动，教鞭在手中上下挥舞，不时有粉笔末在空中飘落”，这就是我人生中第一节课老师的模样，定格在记忆中的启蒙老师――白刃。

说起白老师，其实更像一位农民。没有笔挺的西装，只有褶皱的布衣，很难分辨衣服的本来色彩，灰白且有色调的错杂；没有锃亮的皮鞋，只有丑陋的家做布鞋，边缘早已破损，呈现旧布的红绿相间，鞋面还泛着斑斑驳驳的尘土；也没有白皙的脸庞，只有日晒后的黝黑发亮，这更加突出了眼的白，牙的黄。微微前倾的身体，不是很高的个头，竟意外的驼了背。

这俨然就是一个有文化的农民，他19岁参加工作，本来是由学校敲锣打鼓推荐成了一名公办教师，又因为自己的远大理想，而草率地放弃了这份工作，后又辗转由村上推荐成了一名民办教师。接下来的几十年，想成为公办教师，成了人生最大的渴望。几十年不断的学习，不停的考试，在担忧、压抑、失望、希望之中挣扎。四十多岁的时候才如愿以偿，无疑是大器晚成。命运和他开了一个多么大的玩笑！他自己走的弯路，时时挂在嘴上。眼中的沧桑，被晶莹的泪花浸润，高高扬起的头，是倔强，是坚持，不曾让泪水肆意流淌。

俗话说：“没有压力，就没有动力。”民办教师的工作，随时有被撤销的危险。他的工作，也是一家六口人活命的出路。工作不能有任何的纰漏，要有成绩，要有群众的口碑。是沉甸甸的责任，是朴实无华的热爱，使得这样一个其貌不扬的人，得以立足之地。在历史的长河中，波澜不惊。用他自己的话说：“没有一个学生在背后骂过我，我没有真打过任何一个孩子，教育人的事情是一个人一辈子的大事，我从来没有违心过。”

就是这样一个平凡得融入人群瞬间就不好分辨的人，就是这样一个代表中国千千万万个民办教师形象的普通一员。在他的工作生涯中，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反反复复的四十余年，始终没有离开家所在的村庄，没有离开他一直工作过的学校――科尔沁区大林镇小四家子学校。

要说他让人感动，唏嘘不已的小事，村里人会如数家珍，娓娓道来。

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那时的生活，现在的孩子难于想象。贫穷是所有人共同的经历。人们顾及更多的是温饱问题。至于孩子的教育问题，是随时都有辍学的危机感。记得在村西头居住的一个小男孩李宏伟，冬天的严寒冻伤了他的手脚，肿的像馒头一样的双手，红中泛紫，裂口处皮肉外翻，不时还有黄色的液体外流，让人不敢直视。肥厚的手掌和粗壮的手指几乎不能书写。雪上加霜，双脚也是如此。每走一步路，疼痛刺骨。家长不愿意送孩子上学，也不在乎哪个孩子去不去上学。

就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老师不上门督促，学生就只能整整一个月的时光，在家消磨。白老师深知农民家长的境遇，也知道学生长时间的滞留家中，后果是什么。

从村东头到村西头，只不过三里多路，学校就在两村的中间。白老师没有多想，在一个晨风凛冽的清晨，白霜沾满帽檐，眉毛结满冰晶，鼻翼里呼出的白气，踏着轻快有力的步伐。从容叩响这个男孩的家门。

“白老师好！”孩子带着无比惊异的神情望着老师。

“我来背孩子上学，这个月都是。‘’

“这怎么好意思呢，老师”孩子的家长嗫嚅的说。搓着漆黑皲裂的双手，轻轻地把孩子扶上老师瘦弱的脊梁。

“冷吗？孩子。‘’

“不冷。”一路走，一路小声的攀谈。孩子紧紧依偎在老师的背上，眼中的泪水早已浸湿了老师的衣裳。

正是老师的坚持，温暖了孩子的心灵，老师坚实的脊背，带领孩子走向了人生之路。而那个冬天，成了孩子童年里最美好的时光。

农村的校舍，如果没有门口的校牌，和农户人家没有什么两样。记得小时候最快乐的回忆，就是和老师一起劳动。那是2005年的初夏，已经五十多岁的白老师，仍旧精神矍铄。和学生一起劳动，抬土垫校舍的四周，添补雨水冲走的泥土。他劳动起来，更像农民，一招一式，娴熟有力。指挥起来，井井有条。虽然夏天午后的燥热让人汗流浃背，可农村人谁在乎流汗啊！所有人干得热火朝天，孩子们在老师的带动下，争先恐后，不到半节课就完成了一半的劳动任务。

“天有不测风云”，刚刚还是烈日晴空，瞬间就乌云翻滚。孩子们短衣短裤，衣裙飘舞，怎么受得了风寒？老师们决定让孩子们休息，剩下的劳动有所有老师来承担。每位老师用扁担运土，在和风雨争抢的氛围中，完美收官。在凉风习习之中，师生们疾步走在回家的路上。

原本以为小孩子弱不经风，可哪里想到老师们也会遭受风寒。已经好多年没有感冒的白老师，一下子病倒了。反复高烧，反复低烧，反反复复持续二十多天，村医也无计可施。只好入市住院，整整治疗七天，才驱散了感冒的纠缠。医生说：“感冒已经发展成了伤寒，如果不及时正确用药，也有生命危险。‘’

我想：爱校如家，也不过如此吧！他从未吝惜自己的力气，从未相信自己也会渐渐的老去。

白老师的家境并不富裕，四个孩子需要吃饭，上学。尽管这样，他也尽力帮助别人。替学生交学费，这一交就是三年，至今这几十元钱，也没有送还。但他没有后悔当年的垫付。他觉得几十元钱换来几个孩子，能够体面的走出村庄，走向自己的人生，这就叫值得，这种价值已经无法用金钱来衡量。

最让白老师津津乐道的事，就是他做过的一次最智慧的侦探。

那是大约30年前，新学期开始了，最让人头疼的是收学费。村民迟迟不交。这不，粗心大意的刘老师，刚把收上来的一沓钱塞进抽屉。被路过窗前的孙三，邢二看见了。老师们也没有在意，不一会都去上课了。

办公室空无一人，上课过半，孙三，邢二吵着肚子疼，要去厕所。白老师不敢怠慢。快要下课了，他们两个才迟迟回来，神色有些慌张。

下课了，白老师回到办公室，就听见刘老师大喊着丢钱了。整20元钱，在当时也是不小的数目了。所有老师开始排查上课时上厕所的学生，目标锁定了孙三邢二，但又不能直接去问。

当时白老师是这样处理的，偷偷地分别找他们谈话。说：“孙三，邢二把你们刚才做的事告诉我了。‘’又对邢二说：‘’邢二，孙三把你们刚才做的事告诉我了。‘’案情就这样的不攻自破了，而且，他向学生承诺一生保守秘密，即使现在我说的这两个名字也是化名。

最令白老师难过的事情：2007年，国家施行撤并学校的政策。我们村人口少，学生少，自然不能幸免。他是唯一反对的老师，由于他坚持，学校维持了几年后，学生都去镇里上学了，学校也自然消失了。

最令白老师欣慰的事情：他的小女儿继承了他的事业，也成了一名教师，继承了他的严谨、负责和热爱。没错，就是我，我说的白老师就是我的父亲。

很难忘和父亲一起工作的那几年，从他身上学到了很多。我深深地感受到农村教育的艰辛，有多少年轻教师经历过，冬天农村教室的烟熏火燎，尘土飞扬，生活的窘迫，家长的不屑，学生的不解。尽管如此，像父亲一样的老一辈教师，几十年如一日，一如既往的坚持与坚守，怎能不让人汗颜，不让人赞叹啊！

退休后的父亲，最爱听的就是由我转述的学校的新气象，最兴奋的就是村里人喊他一声白老师，他曾自豪的说：“我承载了咱村几代人的教育。‘’最骄傲的事，就是在外出的车上，在农家喜宴上，在人聚集的地方，时时有他的学生标准的问候和敬礼……

诚然，无论时光如何变迁，在教育的路上，唯有热爱与责任是永远的星光，哪怕就是一块基石，也要做最坚实的一颗。守望一方贫瘠，终会硕果累累，守望三尺讲台，也会桃李芬芳。父亲常说：“为人师表，教学相长，这无疑也是育人的法宝，这也必将在你我年轻一辈的身上闪光！

作者简介：白晓静，通辽市科尔沁区第四中学语文教师。喜欢用文字记录生活。作品有《守望》《一张油饼半筐蘑》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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