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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连载)牛小花和大疙瘩(第三章) | 张学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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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小花和大疙瘩

张学武

编辑:落英小桥

第三章

1

这天下午,牛小花先去大队的小卖部买了两盒官厅烟,然后就去找大队会计开结婚证明,大队会计家在大队部的后面,大队会计名叫孙正邦,是个拐子,他老婆叫苏玉贤。她去的时候,会计正跟一群来串门的娘们叨唠牛小花的事。

“你们是没有看见呀,那牛小花可真是个人物,今天上午开批斗会,三四个民兵都摁不住她一个女人,人家牛小花一边反抗,还一边大喊,把那个严大庆给气得脸红脖子粗的,他就下令把牛小花给捆起来,还要堵上她的嘴。”

炕上的一个娘们就问:“那么最后堵上没有啊?”

会计说:“谁知道人家牛小花有一个好亲戚,她的姑舅兄弟就是县里的大干部,今天跟县委书记一块来的,不但没有堵上牛小花的嘴,那个严大庆还被县委书记好一顿臭骂。”

“那么最后呢?”炕上另一个娘们问。

会计说:“最后?最后把人家牛小花放了呗,批斗会也散了呗,不了了之呗。”

正在这时,牛小花进来了,炕上的娘们就纷纷下地,把牛小花围了起来。

这个说:“小花啊,你可真有能耐,要是我们呀,早就吓瘫了。”

那个说:“小花啊,当时咋你就那么胆大,敢跟严大庆招呼?”

说着,大伙就把牛小花让到炕上,让牛小花好好跟她们说说。牛小花说:“这有什么,你们要是无缘无辜被人家污蔑成破鞋,你们也会这么干的。那个严大庆昨天夜里一到我们家,不问青红兆白,就要民兵把我们捆起来,还好那几个民兵都是咱们村的,他们说,捆什么捆,不捆她也跑不了。最后他们把我拖到大队部,那个严大庆也不审问,就把我们关在大队部的东屋里。”

“你那个男人哩?他就不害怕?”

牛小花就笑了,说:“他呀,他哪里见过这阵势,早吓得跟面条一样,提起来是一条,放下就是一堆了。还一个劲地问我,这可怎么办?会不会把咱们弄到监狱里坐老虎凳呀!”

这些娘们就大笑起来,这时候会计走过来,把一张纸交给牛小花,牛小花一看原来是结婚证明,就惊喜地说:“你咋知道我是开证明的?我又没来得及告诉你 。”

会计说:“你这人,我知道,平时不爱串门,今天突然来到我家,肯定就是有事,我一猜就明白,你们要结婚了,对吧?”

“哎吆,小花,你们要结婚了?这可是喜事呀!——那个告你们的民工最后咋处理的?”会计的老婆苏玉贤问。

牛小花说:“还能怎么处理?不过我不能饶了这个家伙,我今天结婚回来,就把他从我们家轰出去,他爱上哪里住就让他到哪里住。”

炕上的一个娘们说:“我们家反正不留这样的人。”

会计孙正邦说:“对,你们大伙也跟旁人说说,谁家也不准留他这样的人,谁家要是留了这样的人,你们就甭搭理他,就孤立他,最后看严大庆怎么安排他,对了,这个人叫什么来着?”

“杜保!”牛小花说。

2

杜保这家伙有一个优点,凡是不高兴的事情,他眨眼就忘了。晚上在伙房啃了四个棒子面窝头,他又回到牛小花家,跟他住在一块的几个民工就说:“哈哈,杜保呀,你还敢回来,你就不怕那个牛小花把你轰出去?”

杜保说:“就凭我杜保!我怕她!不是吹, 她要是敢碰我一指头,我不把她打她个满地找牙算怪!你们等着瞧,早晚我得把这个小娘们给收拾了。”说着,杜保就从外屋拿了一个搪瓷盆,揭开锅盖,从锅里盛了两瓢热水,开始洗脚。

一个民工问:“咳,杜保,昨天夜里牛小花扎你那一剪子,现在没事了?”

杜保就在炕沿颠了颠屁股说:“早就没事了,光划破了点皮。”

那个民工说:“看来你的屁股是好了,可你脸上被抓的这几道一时半晌好不了,你知道不?人的指甲是有毒的,特别是女人的指甲毒性更大,闹不好,你脸上这几道子就消不掉了,要是那样的话,以后你这媳妇就说不成了,你们老杜家就要断子绝孙了。”

杜保就生气了,说:“你他娘是在拐着弯在骂老子哩,你他娘的才断子绝孙哩,你明天早晨就得喝崩咽了气!”

那个民工说:“你这人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意思是让你注意点,免得留下什么后遗症,你怎么张嘴就骂人哩。”

正在这时,牛小花和刘长勇从公社结婚回来了,走到外屋地,牛小花就冲东屋喊:“喂,大兄弟们,我们今天结婚了,我买了一斤糖块还有一盒烟,你们要是想吃糖块想抽烟就到西屋来啊。”

一伙民工就欢呼着跑了过去,又是抓糖又是抢烟,刘长勇就说:“不用抢,人人有份。”

牛小花说:“别人都行,就是没有那杜保的,他要是回来了,我非把他赶出去不可!”

刚才跟杜保抬杠的那个民工悄悄地说:“那个杜保现在就在西屋里洗脚哩,还用的是你家的盆子。”

牛小花一扭头说:“我家的洗脸盆还在这里呢,难道他是用我们的饭盆?” 说着牛小花就到外屋灶火坑提溜了一个掏灰耙,冲进了东屋,照着杜保的脑袋搂头就是一掏灰耙,杜保赶忙向后一仰,两脚就离开了洗脚的盆子,牛小花一手挥舞着掏灰耙,一手端起地上洗脚盆,把一盆子洗脚水,全都浇在杜保的头上,这时候刘长勇也冲了进来,他直接上炕,提留起杜保的被子和褥子,打开了窗户,顺手给扔到院里。

牛小花一手举着掏灰耙,一手抓着盆子骂道:“你他娘的还有脸回来!告诉你,这是我的家,不是你的家,今天他妈的你给老娘我滚出去!”说着就挥舞着掏灰耙劈头盖脸地朝杜保打去。

杜保一手挡着掏灰耙,一手就向牛小花的乳房打去,这时候刘长勇就站在炕上,一脚向杜保的脊梁踹去,一下子把杜保踢了个嘴啃泥,刘长勇也由于用力过猛,一下子坐在炕沿下边,他就顺势骑在了杜保的背上,左右开弓就给了杜保几个大耳光。

那几个民工一人嘴上叼着一支烟,站在西屋的门口看热闹,看看打的差不多了就过来说:“哎呀,你们别打了,我们就吃块糖的工夫,你们就弄成这样!”他们一边说一边就把杜保拉起来,有人还乘机踢了杜保几脚,推推搡搡地把杜保推到了院里,一个民工还拍了拍杜保身上的土说:“兄弟呀,我看你今晚是不能在这儿住了,你还是另外找个地方住吧。”

“天都黑了,你叫我到哪里找地方?”杜保一边捋着头上的洗脚水一边吼。

那个民工说:“你要是实在没地方,就去找严大庆,他是总指挥,他好歹得给你找个睡觉的地方。”

杜保就拾起院里的被子和褥子,搭在自己的肩膀上,一边走,一边回头骂道:“牛小花,刘长勇!你们给我等着!”

牛小花站在门口把杜保的枕头给扔了出去,还说:“奶奶我等在这里,看你还能尿几丈高!”

3

牛小花赶走了杜保后,就赶紧到邻居张大娘家去接自己的孩子。

昨天夜里,严大庆领着几个民兵来她家抓她,她三岁的儿子就没人管了,几个民兵拉着牛小花往院子里拖,牛小花一边打着坠,屁股几乎挨着了地,一边呼喊自己的儿子,邻居张大娘跟牛小花家只隔着一堵墙,就听见了,赶忙跳墙头过来把孩子抱起来,民兵们这才把牛小花拉走。

牛小花跳过墙头来到张大娘家,见自己的儿子已经躺在炕头睡着了。张大娘家就两口人,就她和老伴,他们还有一个儿子,已经娶了媳妇分家另过了。

张大娘见牛小花来了,就惊喜地拍着牛小花的肩膀说:“小花啊,今天你去了水库后,我们家就来了好多串门的人,他们都夸你呢,说你就象个解放前的共产党员,宁死不屈呀,这回你在咱们公社可出了大名了!”

牛小花说:“啥名不名的,我就是一股气在肚里撑着呢,你想想,我牛小花自从嫁到千松沟,就走得正,行得端,哪有人对我说过半个不字,今天突然就说我是破鞋,我哪里受得了?哎吆,只顾说话了,我儿子今天没熬煎你们吧?”

张大娘说:“你们这孩子可乖了,自从你走后一声都没有哭。哎,要说这孩子也怪可怜的,小小的就没了爹,小花,这回你又找了男人,我可告诉你,你可不能亏待了这孩子呀!”

牛小花说:“哎吆吆,我就是亏了我自己,也不能亏了我这宝贝呀。大娘,我有件事还得请教你,你说我这儿子是随他的亲爹姓马呀,还是随他的后爹姓刘呀?”

张大娘说:“按着老理,这孩子得姓马,你的男人也应该改姓马,因为你们这是招亲么。不过现在都不时兴老理了,再说,你们将来还不一定在哪儿住呢,万一你们要是回了井儿沟呢?那就不叫什么招亲了。依我看呀,这孩子就姓刘吧,这样他俩也亲近些。”

牛小花抱着孩子回了家。刘长勇正笨手笨脚地在淘米做饭,牛小花就说:“哎吆吆,你还会做饭呢!”

刘长勇说:“做饭有什么?不就是淘米、添水、烧火么。”

牛小花把孩子安顿在炕上,就出来对刘长勇说:“今后这做饭、洗衣服、打扫家的活就不用你沾手了,你是个老爷们,就得象个老爷们的样子,你在家里就是扛正梁的,咱们家今后的吃喝拉撒就指望你了。哎吆,我忘了一件事,你今天回井儿沟开结婚证明,有没有把你的户口也顺便迁来呀?”

刘长勇说:“我们村的会计不给开,他说得咱们拿到结婚证后才能给开,还说这是手续,不能乱。我想也是,我快一年了,都在井儿沟干活,工分也是在井儿沟挣的,我想等过了阳历年,生产队分了红再说吧。”

牛小花说:“这样也好。”

4

杜保肩上搭着条被子褥子跟头踉跄地来到头道沟大队部,还没有进门就喊:“你们管不管了!我没有地方睡了,严大庆,严指挥呢,他在不在呀?”

严大庆早被县委书记张玉恒带回了公社,新的总指挥还没有来,水库工地暂时就有耿娟负责。耿娟正在大队部里洗头,上身只穿了件粉红色的秋衣,还挽着袖子,听到喊声,就一手攥着湿漉漉的头发,一手打开了门子,一见是那个杜保,就问:“你,又有什么事情?”

杜保就从耿娟的身旁挤了进去,耿娟头上散发的香皂味儿,就让杜保心里一动,不由地看了耿娟的胸脯两眼,心里就说,这个老娘们,这么大岁数了,身材还他娘的这么苗条,嘴上却说:“牛小花不让我在她家住了,把我给撵出来了,你们说叫我去哪里住?”

耿娟穿上了外面的褂子说:“为啥不让你住了 ,总得有个原因吧。”

杜保说把被褥往扛上一撂说:“还不是因为她跟那个刘长勇搞破鞋,被我给发现了,报告了严指挥的事。今天晚上我回去,那俩家伙就把我摁在炕沿下,用淘灰耙照我的脑袋、脊梁就是一顿狠打,我这脊梁、屁股上全是伤,明天的活肯定是干不好了。不信你看看。”说着就要脱衣服。

耿娟赶忙拦住说:“行了,衣服就不要脱了,我都知道了。今天晚上你就睡到老王家吧,他家就三口人,不过你的动静可得轻点,老王家那个老太太神经有些过敏,怕惊吓。”

杜保问:“老王家是谁家呀?”

耿娟说:“王奎家。”

于是耿娟就领着杜保来到了千松沟老王家,到了门口,见屋里没有点灯,耿娟就就敲了敲窗户,说:“老王,睡了吗?”

里边传出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天都什么时候了,我还不睡?你是谁?”

耿娟说:“我是公社的耿娟,找你有点事情。”

“奥,原来是耿副总指挥呀,你等等啊。”

窗户上亮起了灯光,屋子里响起了穿衣服、穿鞋的声音,不一会,门子就开了,王奎披着个棉袄出现在门口,说:“你先进屋吧,小心着凉了。”

耿娟和杜保就一前一后地进了屋。炕头王奎的老伴就趴在枕头上说:“是耿娟啊,这半夜三更的有啥事呀?”

耿娟就说指着杜保说:“他是井儿沟的,名字叫杜保,也是来修水库的,今晚上没地方住了,先来你家凑乎一夜,腾出时间来,我们明天在给他安顿住处。”

王奎说:“闹了半天,今天告牛小花的就是他呀,行,就先住下吧,不过咱们可先把话说好了,你们明天得赶快给他找地方,我们一家人都是老实巴交的庄户人,下边的话我就不说了,不过你也明白。”

耿娟说:“那就多谢谢你了,老王。”

耿娟说完就走了。

杜保就问:“大伯,我在哪屋睡呀?”

王奎说:“当然在西屋了,不过你先等等 ,我闺女还在西屋哩,我把她喊起来,叫她跟我们一块睡,好给你腾出地方来。”

杜保不由地问:“我还当是你们家就你们老两口哩,怎么还有个闺女呀?她叫什么?”

王奎说:“小名叫春叶,大名叫王树梅。”

杜保说:“你们老两口都这么大岁数了,怎么还有个小闺女呀?”

王奎说:“哎,我们闺女可不小了,过了年就二十七了。”

杜保心里就是一动,不由地想起了耿娟身上的香皂味儿,就说:“大伯呀,你看这样行不行,你闺女这会睡得正香哩,这半夜三更得再起来,着凉了,感冒了,就不好了,我就先跟你们老两口睡一个炕上吧,怎么样?”

王奎说:“想不到你这年轻后生还知道心疼人哩,好,你就在这炕上睡吧,你睡后炕,我睡中间,你大娘睡炕头。”

5

第二天早晨,杜保到伙房领回四个小碗大的棒子面窝头,顺便跟连长请了一天假,说昨天被刘长勇和牛小花给打了,不能干活了,就回到了王奎家,王奎一家三口正在吃早饭,见杜保回来了,王奎就说:“你们的早饭就这么四个窝头,没有菜?”

杜保说:“早晨起来哪里有菜?就中午有一顿菜,天天都是山药熬圆白菜,一点油都没有,就是一把咸盐。”杜保一边回答王奎的问话,一边不停地瞟着坐在炕沿边的王树梅,他发现王树梅留着两条辫子,皮肤很白嫩,上身穿一件红底白花的夹袄,里边套着白色的秋衣,下身蓝裤子,家做的方口黑布鞋,特别显眼的是胸前,乳房很大,象两座山峰,把衣服高高顶起。

这时候,王树梅也在偷偷地看着杜保,她发现杜保长得很漂亮,特别是说话的时候,腮上还有两个酒窝,就对王奎说:“爹,你往里边坐坐,让他也坐在炕沿边,跟咱们一块吃吧。”

王奎就往里边挪了挪,说:“其实我们家早晨也没有菜,就是一碟子腌菜,你往前边点,好歹吃口腌菜,免得嘴淡。”

吃罢饭,王树梅就跟着母亲去了西屋,王奎就靠在窗台上抽旱烟,就问杜保:“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啊?”

杜保说:“我家就我一个,我爹四清那年就死了,我爹过去当生产队队长,四清运动来了就成了四不清干部,每天晚上开会捣鼓他,说他贪污,搞破鞋,还打骂社员,我爹心眼小吃不住这个,有一天夜里,我们都睡着了,他就一个人起来上吊死了,等我们早晨起来,窗户上边拴着一根麻绳,绳子的下边拴着我爹脖子,我爹的舌头吐出老长,整个人象个簸箕一样歪坐在窗台下,早就咽气了。”

王奎一下子坐直了腰,瞪大了眼睛问:“你爹是不是叫杜奎?是不是当过兵?”

杜保说:“是呀,我爹不但当过兵,还打过仗,受过伤呢,解放新保安那年,我爹的腿上就挨过一枪,退伍回来后,那腿还不得劲,走路还一拐一拐的。”

王奎就一下抓住了杜保的胳膊说:“哎呀,这么说,你爹还是我的战友呢!那年打新保安,打的是傅作仪的队伍,那个军长叫郭景云,那家伙可凶了,宁死也不投降,最后自杀了。你爹腿受了伤后,还是我把他背下来的。”

杜保说:“这么说,大伯,你也是个退伍军人啊!”

王奎说:“当然了,当了八年兵,子弹都躲着我走,没有负过一次伤,五零年退伍回来,就娶了你大娘,那时你大娘是村里的妇联会主任,整天在街上吆五喝六的,那时她已经二十五了,还没有对象,有一天就主动到我家里对我说,你看我咋样?我说你很好呀,她就说,那你就娶了我吧,我给你当媳妇,给你生胖小子,咋样?结果第二年,也就是一九五一年,她就给我生了个丫头,就是现在的王树梅,这孩子一生下来就是小儿麻痹症,开始我们还没有发现,后来发现她走路一拐一拐,那时侯这病不算个病,我们也就没有给她看,现在已经坐下根了,没办法治了。现在我们老两口还硬朗,将来我们俩要是咽了气,剩下她一个,那可怎么办!”说到这里,王奎就不由地长出了一口气。

杜保说:“我看你们家王树梅挺不错的,刚才你说走路有些拐,可是乍一看根本就看不出来,跟好人差不多。”


6

千松沟水库来了个新的总指挥,名叫马纪,四十多岁,以前是荭草公社的书记,文化大革命时候给打倒了,就在公社的万亩滩养殖场给公社放毛驴,今年张玉恒当了县委书记后,他又重新被起用,来到了千松沟水库。

这时候,水库大坝开始上土了,大坝的西边就是黄土场,离大坝有二里地,马纪规定,从他这个团长开始,下边所有的营长、连长、排长跟民工一样都得上坝上拉车劳动。每人每天必须拉够六十趟。

重车是下坡,空车是上坡,整个水库工地一千多人,顶数刘长勇拉得快,一天下来竟然拉了七十趟,于是马纪就让人在他的车上给插了一面小红旗,上面还绣了四个大字:多拉快跑。还奖励给他一件两股筋的白背心,胸脯上印了四个字:劳动模范。于是刘长勇拉小车的时候,就把上衣的扣子全都解开,故意露出里边的背心。他拉车跟别人不一样,别人拉车都是身子向后仰,由于是下坡,车子有惯性,车轱辘又是胶轮,根本不用拉,车子自己就会跑,拉车的人要坐住坡。可是刘长勇就不同,他是一路飞跑,车子跑得快,他跑得比车子还快,这都是他小时侯放羊练出来的。杜保就不行了,他跑的速度没有车子快,得使劲坐住坡,让车子推着他跑,这样两条胳膊必须得有力气,能够稳住车子,否则,车子就会从人的身上压过去。

这一天下午,刘长勇正拉着一车土在大坝上飞跑,突然听到身后妈呀一声喊叫,刘长勇就赶忙把车子一横,车子马上就停住了,这样做是很危险的,一是正在飞跑的车子,如果两臂没有特大的力气,是很难横住的,二是坝上的车几乎是一辆挨着一辆,闹不好被后边的车撞上,就是车毁人亡。

刘长勇停住车后,回头一看,只见一辆小车只朝自己冲来,车辕子橛起老高,车尾巴刮着地,车下边还有一个人,正被车推着往前滚。刘长勇就上前把辕子摁在地上,车辕子头就象犁杖一样,在地上犁出了深深的一道沟才停了下来。这时候,从车后边爬出一个人来,这人浑身是土,脸上还流着血,样子很狼狈。刘长勇就问:“没事吧?”

那人说:“没坐住坡,就栽倒了,钻到了车下边,没事,只是被车尾巴挤住了头发,给拽下一块皮来,流了点血。”

刘长勇一看这人是杜保,就说:“赶紧到卫生室看看吧,抹点红伤药,小心破伤风。”说完就走了。

杜保就失嘴就骂:“他妈的!还是一个村里的,就这么走了,还算个人吗!”骂罢,车子扔在坝上也不管了,就一个人朝卫生室走去。

卫生室就在大坝的东头,是临时搭建的一个窝棚,里边就有一个医生,就是头道沟大队赤脚医生,这里称赤脚医生为半农半医。正好水库总指挥、民工团长马纪也正在这里用胶布裹手指头上的裂子,见突然进来个土头土脸的民工,半农半医就问:“你怎么了?”

杜保就说:“拉土的时候,没有坐住坡,一下子就钻到了车下边,被车后尾巴把脑袋给挤了,你看看,把头皮都给挤下一大块来。”

那个医生就说:“过来,坐在这凳子上,我先给你把伤口清理一下 ,然后再涂上红汞,两天就没事了。”

说着就拿过一把妇女们做衣服用的剪子,喀嚓喀嚓,把杜保头发给剪去了大半,又拿起扫炕用的笤帚,把杜保头上的土给打扫干净,那笤帚篾子划过杜保的伤口,杜保就龇牙咧嘴地说:“哎呀,你能不能轻点,我这是脑袋,是伤口,不是柳斗壳!”

那个医生就笑了,说:“你这么大个后生,怎么这么虚?好了,我这就给你涂红汞,这红汞可不比别的,刚涂上时很疼的,不过一会就好了。”说着拿起半瓶子红汞一下子全给倒在杜保的脑瓜顶。

疼得杜保一下子站了起来,跺着脚说:“你这哪里是什么红汞,分明就是一瓢滚烫的开水!”

那个医生笑着说:“好了,没事了,不过你这几天得戴上帽子,要是着了风发了炎,我这里可就没办法了。”

马纪这时过来问:“你叫什么?是哪个村的?”

杜保说:“我叫杜保,是井儿沟的。”

马纪说:“从明天开始,你暂时就不要拉车了,你就给他们拉车的记数吧。回头我跟你们连长说一声。”

7

这下杜保可牛逼起来了。

第二天一早,他就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大坝的东头,身边还放着一个从王奎家提来的竹皮暖壶,一个茶缸,脖子上挂着一个帆布书包,书包里放了满满的一寸长的小竹棍。拉车的人每拉一车土,卸了车后就到他这里领一根小竹棍,晚上收工后,拿着自己的小竹棍到连部数棍、记分。如果你手里有六十根小竹棍,就证明你拉了六十车土,你就算完成了任务,就可以记十个工分,就可以放心地到伙房啃窝窝头了,你要是不够六十根小竹棍,那你就没有完成任务,轻者你得再到工地拉土,重者除了拉土,晚上开会时你还得做检讨,大伙还要帮助你,这里所谓的帮助 ,就你站在会场的中心,大伙围成一圈,每个人都得站起来数落你一顿。

中午吃饭的时候,杜保故意走在后边,吃完饭的民工见了杜保就点头哈腰地打招呼说:“杜哥,你忙呀,这会才回来。”

杜保一手提着暖壶,一手提着茶缸,说:“你们吃饭了?下午好好干啊!”

有几个人就靠近杜保的身边,悄悄地把一盒九分钱的大丰收烟塞到杜保衣兜里,并低声地说:“杜哥,下午多给兄弟几根竹棍啊。”

杜保也不说话,只是用眼睛斜楞一下这个人,就昂首挺胸地进了伙房。

吃完中午饭,民工们又开始拉土了,工地上是人来人往,红旗招展,热火朝天,大坝站着几个小姑娘打着竹板,说着快板书,词儿都是现编的:

谁拉得多,谁跑得欢?

比一比来看一看,

小红旗来车上插,

刘长勇来是好汉!

工地上的大喇叭放着《农业学大寨》的歌曲:

毛主席号召咱农业学大寨,

咱就把学大寨热潮高高掀起来;

自力更生,艰苦奋斗,

要把山河面貌改;

劈山山让路,引水水就改,

千社万社学大寨,

大寨红花遍地开

可就在这时候,有那么几个年轻人,把车子停在一旁,躺在车里睡觉,要不就坐在车辕子上抽烟。一个排长正拉着空车上坡,看见了就朝他们喊:“大伙都在拉土,你们怎么坐在哪里休息呢?”

其中一个就说:“排长,没事!我们就是稍微喘喘气,收工的时候见,保证不比你们拉得少!”

排长就说:“告诉你们,完不成任务小心晚上开会收拾你们!快起来拉吧!”

于是那几个人就慢慢腾腾起来,拉着车向土场走去。

(未完待续,下章更精彩)

作者简介:张学武,一九五七生,赤城县一中高级语文教师,现退休。爱好文学创作,曾在报刊杂志上发表过小说、散文、故事、通讯,2009,故事《村长》曾被《读者文摘  ,农村版》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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