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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大群 | 打黑疸

作者简介:

杨大群是我非常敬重的一位老师。曾有几次见面的机会。感觉杨大群老师就像一枚装在口袋里的针,他的锋芒根本不能掩藏。尤其是在这个物欲横流的时代里,杨老师的骨骼清奇,不流于俗,就像头顶的阳光一样真实感人。

杨大群老师静默的时候,如苍茫的大地;微笑的时候,如凝着露珠的清晨。大笑的时候,就像一把推开了沉闷的窗,世界随之豁然开朗。

读杨大群老师文字的时候,就仿佛置身于田野深处。青纱帐起,风行苍穹,岁月无言,沧桑纵横。

心灵忽然为之沉静。

--------------卷耳。

高粱是最常见的农作物,是童年时代农村的重要象征。高粱高产,浑身是宝。播种时的“迈步掉种”、“黄啦土,高粱谷”,吊艿(耪头遍高梁)时的“稀留密,密留稀,不稀不密留大的”,生长期的“麦子剃头,高粱没牛”等农家谚语皆出自高粱的种植。

庄户人常用“满脑袋高粱花子”自嘲。品种有大稀码,佩头流,棒棒穗等。并不好往下咽的“高粱面““高粱米”除满足人们吃饱肚皮外,什么秫秸、留茬都是煮饭必不可少的柴薪。最常见的篱笆墙,居家过日子的笤帚,篦簾,兜篓篦皆出自高粱秸秆。劈下的叶子晒干储存留作大牲畜的饲料。在地处白洋淀边沿、低洼盐碱的家乡曾大面积种植,当高粱长到半人高的时节如赶上一场透雨,用“疯长”来形容绝不为过,听老农讲,在寂静的夜里会听到“吱拗,吱拗”的抜节声。眼看着密密匝匝的秸秆叶子高过头顶,遮天蔽日。村与村的地块相连,繁茂的高粱汇成一片绿色的海洋,形成一望无际的青纱帐。在庄稼人心里,这就是殷实的希望,沉甸甸的收成。

每年高粱抽穗后的一段时间里,是农村孩子们打“黑疸”的最佳时节。

‘黑疸’即病变的高粱苞穗,剥去苞叶,白白的,鲜嫩无比。可以生吃,也可以爆炒做菜,吃在嘴里绵软可口。可打黑疸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在满眼绿色的青纱帐中,辨认黑疸可真的要凭眼力了,与正常包穗不同的是,黑疸抽穗处结节稍弯,顶端的三片叶较集中,而且成片出现。折下的黑疸要准确无误万无一失。农村戏言;“高粱苞大肚向南的是黑疸”,不知多少人信以为真。为此,在这个季节,正常生长的大肚向南的高粱苞惨遭厄运,被不能确认黑疸者用指甲破肚掰开,裸露出鲜嫩的果穗,再不能正常生长,俗称“瞎了”,对高粱的收获造成不必要的损失,让人啼笑皆非。

在较远的地块‘打黑疸’,一般单人是不敢去的,那时农村流行一个说法,说是这个季节会有“放迷花的”出现,在旷野中遇到孩童,洒出迷魂药,待你昏迷后,掏心挖眼。虽然这等恐怖的事件从未发生过,却在孩子们心里留下深深的阴影。为防万一,每逢外出旷野都是结伴而行。打黑疸不用带任何工具,赤手空拳,在“吹地呜”的“呜——呜——”叫声中,钻进青纱帐,然后各自散开。在密密麻麻的高粱苞穗中仰头寻觅。三个,五个,一簇簇一片片。折得的黑疸要拢成把儿,挽在一起,跨在肩上,继续寻找,肩上脖颈常常勒出道道血痕。烈日当空,闷热无比。在这个漫无边际的绿色迷宫里,简直就像身处蒸笼一般,阵风吹来,高粱东摇西摆,利剑似得叶子互相碰撞,发出沙沙的声响。偶有坟茔孤井出现,顿时惊出一身冷汗。时不时直着嗓子喊几声,一是壮胆,最主要的还是和聚聚散散的伙伴取得联系。

 秀出头的‘黑疸’,俗称‘老乌’就不能食用了。裂开的黑疸,满是黑色粉末,稍一抖动,纷纷扬扬飘落下来。凡是打‘黑疸‘者哪有不碰到老乌的?!落在身上脸上,加上汗水,个个都是浓墨重彩的黑脸包公,每次相遇都无奈的对视而笑。该回家的时候,即喊叫着循着声音穿渠道过垄沟集合在一起,彼此都已是泥头鬼脸,狼狈不堪。腿上胳膊上划出的血痕加上汗水侵泡疼痛难忍。在这没有任何参照物的陌生旷野,迷失方向是常有的事。虽满载待归,却难以判断回家的方向途径,一旦失误,好不容易钻出青纱帐,往往是与回家的方向背道而驰了。

‘黑疸’虽绵软可口,但不适宜长久存放,每次打来的黑疸大多分与亲邻享用。那些年,盼雪花飘飘,盼春暖花开,也盼望这个打‘黑疸’的季节早日到来,享受大自然的给予,享受快乐有趣的童真。

我对农村的感情深厚,难以割舍,我爱农村。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农业的发展转型,大片耕地分到个人耕种,本地区很难见到高粱的种植。每逢高粱抽穗时节,打‘黑疸’的遥远的记忆不时出现在我的心灵深处,那种亲切久违的情愫总是萦绕在心头。不会重来的快乐时光,难以忘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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