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程根子
古言说，人活七十古来稀，可我家邻居王叔叔今年过了89岁生日，就步入90高龄了，身体一直还那么硬朗。也许这与他常吃野菜，早起早睡，不停劳动煅炼有关吧！
90年来，王叔叔静默如一棵孤树，不声不响地迎来一个又一个朝阳，送走一个又一个落日。他曾经忍饥挨饿，忍辱负重，但他一直任劳仼怨，劳碌一生。他用一生的煎熬，亲手抚养两儿两女和4个孙子，盖起两座小楼房，惊艳四邻，让人肃然起敬。
70岁那年老伴离世，从此，王叔叔过起了孤寂清苦的生活。自己辛辛苦苦创建的家园却与他无关，两座小楼房被两个儿子一人一座的住着，自己仍然住在一间祖先延传下来的四面露风、破败不堪房子里。他早出晚归，耕种着一块山坡地，吃五谷杂粮、野蒿野菜。孩子们嫌他脏，视他为负担，谁也不肯进他屋，出门一把锁，进门一把火，与火锁为伴，与土地为友，他有儿女，却孤苦伶仃，孤寂难耐。
王叔叔多么希望哪个儿子能把他接到家里，和他们一起生活，亲亲孙子，吃口现成的热饭，哪个都行，但哪个都不肯接。看到孙子进他屋，他爱如珍宝，但儿媳妇却是一阵谩骂，而且，对他的脸色极不耐烦，一日胜过一日。
有一次，孙子要吃爷爷做的酸浆巴，儿媳妇见了，伸手打落地上，说:"别吃，脏，家里什么好吃的都有，你真贱嘴，偏要吃这狗都不吃的脏东西，走，回，再往这脏兮兮的地方跑，小心我打断你的腿。"
对此，王叔叔心寒至极，欲诉无言。 大女儿嫁给县长，二女儿嫁给局长，人家整天只忙着升官发财，哪有时间来看一眼他，总认为她们是嫁出门的人，两个儿子养活他，才是天经地义的事。其实，儿子和媳妇每一个人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有时碰了面，也不答言，面一转，就走过去了，形同陌路， 似乎跟他没有半点关系。
王叔叔一直想不通，自己省吃俭用，小心谨慎，从不敢得罪任何一个人，从不随便踏进谁家屋半步，也不吃谁家一口饭，不穿谁的一件衣，更不花谁的一分钱，根本不愿搅乱孩子们的生活，为什么孩子们却视他为温疫?避而远之，毫无孝敬之心呢?
遥想当年，孩子们都小，冬天只怕把你们冻着了，夏天又怕你们热着了，时时刻刻担心把哪个饿着了；每当哪个生了病，把父母急坏了，整休抱在怀里，彻夜难眠，直到病情有所好转，悬着的一颗心才能放下。几十年如一日，呕心沥血，把你们一个一个拉扯大。如今，父母老了遭嫌弃。回首往事，日子里竟全是斑澜的光影，记忆的屏障，曾经心动的声音已渐渐远去；风烛残年，犹如一曲无字的挽歌，漫过心际的孤独，早已蔚然成冰，子孝父心宽的古训，荡然无存，儿孙满堂，王叔叔却万念俱灰。
孤苦、煎熬，伴随王叔叔磨到90岁生日，大女儿良心发现，接他进宾馆贺寿，二女儿说她来坐东，儿子媳妇、女婿、还有儿媳妇的七姐姐八妹妹、孙子外孙坐满两桌子，大女婿对他祝福：“福如东海，长命百岁！”他强颜欢笑，胜似苦笑，只说一句话“这是老天对我的惩罚，让我这么寿长，我活够了，真的不愿再活了，长命百岁没用"。
生日过后，王叔叔精神恍惚，神志不清，几乎没有一点胃口，夜间常做恶梦，惊醒时，屋内悄无声息，死一般沉静，窗外群星璀璨，月光皎洁，他翻来复去再也无法入睡，渐渐地思念起老伴来: 娃他妈，你为什么不快点把我带走，快带走我吧！那样我将感激你对我的厚爱。
近来，王叔叔胃痛病不断加剧，一日比一日难受，他感觉自己的大限将至。孩子们整日仍然各忙各的事，王叔叔看不到他们，他们也不想来看王叔叔，他不会主动说自己不舒服，反而还掩盖起来，不想让谁看出来，不想给谁添麻烦；还是希望孩子们都过得比人强，并祝福他们晚年都能过得幸福，千万别和他一样，被他们的孩子嫌弃。
王叔叔的低保由大儿子领取，高龄补贴由二儿子领取，兵役费证是大女儿把持，残费证当然是二女儿管着，国家的福利他从来一分钱也没看到。狠心的大女儿迫于心计，得知父亲不久将要离世，一心想着父亲的那枚军勋章，那是父亲当年参加抗援朝鲜所获的荣誉奖章，她认为这枚军勋章的份量很重，是无假之宝，只要得到它，后半生就可高枕无忧，尽享清福了。
趁其不备，她先下手为先。国庆节那天，其他人都带着孩子，外出旅游去了，大女儿有幸前来光顾父亲。
走近老屋，房门虚掩，屋里静悄悄的，她喊了几声，无人回应，她以为父亲睡着了。便来到床前，只见父亲很安详地睡在自己的床上，一动不动，她伸手一摸，早没气了，手脚冰凉，身体僵硬，手里还紧紧握着老伴的那张相片。
平时胆小如鼠的大女儿，今天胆子大的惊人，她想: 人死就死了，先拿到军勋章要紧。于是，便在父亲身边翻箱倒柜，找到那枚军勋章后，转身仓皇而逃。
这时，只有乌鸦在苦槠树上发出"哇...哇..."的粗劣嘶哑的叫声，使人感到厌烦和凄凉。
程根子，笔名程耕，安康市作协会员，先后在《当代文学》《中国作家网》《小说林》《百家》《文学陕军》《西部散文选刊》《文化艺术报》《中国乡村》《陕西农民报》《华山文学》《武漢文学》等发表文学作品200多万字，出版中短篇小说集《人间真情》，长篇小说《金太阳》。
《百姓文学》杂志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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