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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宁界·实力断制】：马守兰‖《喜鹊飞回来了》
喜鹊飞回来了（小说）
（宁夏）马守兰
喜鹊飞回来了！
走进安静的小院，她欣喜地注意到屋顶上停着两只喜鹊，真是稀缺之物！久违的朋友，你们从哪儿来呀？
她想起二十年几年前，喜鹊在农村是很常见的。村头几棵高大的老杨树，就是它们的家。喜鹊在鸟类之中也称得上是筑巢高手了，三月，成双成对的喜鹊在枝杈间忙忙碌碌。衔来干枝条，牛毛，破布等物搭在比较紧密的树杈间，一层一层地绕着圈垒上去。中间留一个供进出的“小门”，再接着往上垒，一般的喜鹊巢都有两层，内部上下相通。
巢筑成了，哺育后代的日子也是相当辛苦，两只喜鹊每天轮流出去找吃的。偶尔见它们在枝头打得死去活来，难分难解，甚至从树端滚落到地面，啄得羽毛乱飞，翅膀扇起了尘土也不肯罢休。每次，看它们打架的时候，她就特别厌恶，仿佛触动了敏感的心弦，她找一根棍子去助战，眼看棍子要落到身上，酣战的喜鹊才意犹未尽地重回树上。
曾经多少次，在伤心难过的时候，她一个人坐在大树下，呆呆地望着喜鹊巢，听到雏鸟稚嫩的喳喳声，她想自己如果是它们中的一员该多好，当羽翼丰满，就可以离开这个地方，去远方自由翱翔……
这种愿望越来越强烈地折磨着她，敲打着她的灵魂，因为她不愿再待在那个充满争吵而让她害怕的家。她是家里的第三个女儿，尽管她听话懂事，但在母亲眼里，瘦弱多病的她就是懦弱、没用、多余的，生来就是浪费粮食、惹母亲生气的！因为和父亲的关系不好，脾气暴躁，性格刚烈的母亲总让她害怕。她甚至不敢大声说话，生怕引起他们的不快而吵架。
她清楚地记得，上小学时，有一次刚回到家，就听到父母亲又在吵架，母亲埋怨着数落着，讽刺父亲这也不对那也不对，没出息挣不到钱。当看到她时，母亲似乎更来气“没用的东西！和你父亲一样！穿衣的架子吃饭的皮囊……”她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哗哗地流下来，流进嘴角，咸咸的，涩涩的。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她竟然歇斯底理地冲母亲大吼“不许你骂我爸爸！你不喜欢我，为什么还要生下我？你们离婚吧，我跟爸爸过，我给他做饭！”她被自己的话吓了一跳，母亲也气得怒目圆睁，上前给了她一个耳光！她懵了，过了好一会儿，她扔掉书包，冲出了家门……来到河边，深秋的天气已有些寒气逼人，天阴沉沉的，她无法抑制心里的悲伤，任由眼泪顺着脸颊流淌。她想到记事以来，父母亲总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家里从来没有过欢笑。看到邻居家母女打扮得漂漂亮亮，一起玩扑克，包饺子，热热闹闹地说说笑笑，她就羡慕得想哭，她宁愿在树林里，田野里多待一会儿，也不愿回家……天越来越暗，有雨点落到身上，凉凉的，她决定不再回那个令她伤透心的家。甚至小小的心里想到了好几种结束生命的方法，到哪儿去呢，到哪儿去呢？最终，她幼稚地想，就蹲在河边吧，等下过了雨，河水高涨，就会把她带走……
忽然，她又听了喳喳地喜鹊叫，循声望去，门前大树上的喜鹊巢在风中跌落了，那些解体的枝枝杈杈在狂风中飘舞，两只老喜鹊悲戚无助地在树顶飞着叫着。它们的孩子早已经羽毛丰满，练习了几天飞行之后，向远方飞走了，明年春天，它们还会回来吗？她有些期待地想。这时，她感觉有人走近，回头一看，是父亲来找她了。父亲蹲下身子“来，我背你回去！”，父亲一脸的慈祥和歉意，她心软了。父亲背着她，边走边给她讲母亲的不容易，希望她能理解母亲。怎么理解？尽管她一言不发，但她清楚地听见自己心里怨恨的声音……
惦记夜里两只老喜鹊的命运，第二天一早她来到门前，而它们已不知所踪，是找孩子们去了吗？也许没有，因为她从书上了解，鸟类中很少有子女赡养年老的父母，乌鸦反哺只是一个特例。那两只小喜鹊早已各奔前程，也许已成家过着幸福的日子……老喜鹊的结局会怎样呢？她担心起来，想到日日走过的林场最近在喷洒农药，死麻雀堆积如山，她有些心惊胆战……果然，第二天中午放学回家路过林场，路边的草丛中，躺着两只死去的喜鹊，羽毛脱落，身子干枯，害怕看到的偏偏看到了，她难过，惋惜，但却无能为力。从那以后，喜鹊连同更多小鸟，在受到农药毒杀后，从她的生活中消失了。
尽管成长的经历充满坎坷和痛苦，她的童年只有身处大自然的些许快乐。因为对父亲的尊敬和爱戴，对母亲的偏见，造就了她敏感和沉默的性格。越是反抗，母亲越是误解她，甚至讽刺挖苦她，尽管她觉得母亲对她是有爱的，就是表达方式和别人不一样罢了，但她仍然倔强地不肯屈从！因此，在忍受了很多次之后，她偏激到了用自残来抑制痛苦的境地：那个冬天的早晨，在目睹了父亲的泪水之后，她来到院子里，端起满满一盆夹杂着冰碴的水，倒在了自己头上……村里同龄的女孩子都早早缀学回家（据说忍受不了上学的辛苦）。唯独她，坚持上完了初中、高中。她也说不清，这艰难的过程，是知识的吸引多一些，还是某种逃避更多……
以后的路，和适龄的女孩一样，她找工作，结婚，生子，道路依然坎坷但却充实有希望。然而和母亲的关系却成了她的心结：母女越来越疏远，她在两次月子期间，母亲只探望过两次，在她家住过一个晚上。她明白，自己始终不会按照母亲希望的规迹去刻画人生，她有自己的想法，因为她的楷模是父亲！因为他们争吵了一辈子！这矛盾在她这儿悲哀地延续了，谁又能左右得了谁的人生？
儿女们一个个成家，最后家里只剩下了年近古稀的父母亲。若大的院子逐渐冷清，争吵了一辈子，该歇歇了！母亲也疾病缠身，父亲竟也学会了做饭，有一次去探望二老，父亲告诉她，母亲的病不能生气，不然会加重甚至失忆，他得处处让着母亲。她看到了他们的改变，一时百感交集，湿了眼眶，为什么你们到现在才明白忍让和互想尊重？你们给了孩子怎样痛苦的童年和无助绝望的青春，又造就了怎样的家庭环境培养出了懦弱胆小的儿女？他们今天所谓的因懂事而忍受的一些不公平和逆来顺受的性格又是谁给的？
所谓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血浓于水的亲情是化解任何顽疾的良药。在步入社会经历了许多事，遇到了很多人，尤其是体验了抚养儿女的艰辛之后，她渐渐地理解了母亲，一个女人的辛苦和无奈：生儿育女，田间劳作，忍受无情岁月的摧残，皱纹早早爬上了面庞，青丝转眼化成白雪，还要承受不如意家庭的精神压力……该解开心结了，放下便释然，近两年来，她探望父母的次数也变得频繁。仲春时节，母亲竟笑着悄悄告诉她，在邻居废弃的院子里有一株桃树开花了，要带她去拍照。跟在步履蹒跚的母亲身后，她眼眶湿润，鼻子酸酸的，那株桃花，果然开得分外鲜艳……
“喳喳，喳喳喳……”，熟悉的喜鹊叫声将她的思绪唤回了现实。它们娇小可爱的身影在院子里跳来跳去。父亲走过来，接过她手里的东西，笑着说“喜鹊叫，贵客到，贵客来了！”她笑笑，看到母亲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她默默地说“妈，喜鹊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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