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建云
《孟子》开讲112天。
中国人说“有礼走遍天下”。礼，是礼仪的礼。而不是“有理走遍天下”的理。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这世界谁都有各自的理。走到何处都要讲理，与人家一争高下，面红耳赤、声嘶力竭，或者拍案而去，抑或对骂微博。这能走遍天下吗？恐怕刚出家门，就让人给撂倒了。
礼的本质有三种含义，一是让比你高级的人看得起你；二是让比你低级的人尊敬你；三是与你水平相当的人靠近你。
假若无礼，此三种人尽失。
小的时候，大概10几岁的样子，在赶集的小摊上吃老豆腐。餐桌公用辣椒与我的距离一壁之隔，于是对身边的一位爷爷说，把辣椒递我。那爷爷狠狠地白了我一眼，说自己没长手？还用我这儿大岁数的人给你拿吗？
连续两个问号，让我很很恼火，有什么了不起的，自己拿就自己拿！
无礼之人有个特点，不会反躬自问，而是总觉得人家不对，不好，不真诚，不客气。从而气愤。很多年过去了，听说有单位领导面试，就是请面试人员吃个饭，看到那些手不扶碗，把筷子插到米饭里，剔牙不背人，一个劲吧唧嘴，喝汤时候呼噜噜地响，基本就不录用了。因为文明程度不够，无礼。
夫妻之间也要讲礼。互相公布手机密码，或者干脆不设密码，就是礼。不然就是无礼。女人温柔，男人宽怀也是礼。曾见过有的女人听丈夫在公共场合表白，丈夫三句话没过去，女人急了，嫌弃男人表达能力太差，便蹭地站起来与男人说，别废话了，听我说！
女人声音越大，家里日子越差。具体地说是幸福感越差。从而夫妻情感苍白，孩子性格唯诺。后来，我在家风教练中制定出标准：“小点音，慢点说。”无论急事、难事、烦恼事，只要“小点音，慢点说”定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甚至产生出人意料的效果。
课堂上，请一对夫妻表演，女人大声质问丈夫，“你这菜炒这么咸，要把人毒死吗？！”随即又换成了轻声、温柔、含情脉脉地说“你这菜，炒这么咸，要把我毒死吗？”男人，谈感受说，觉得女儿是在求爱，不是责备。那一刻，想为女人粉身碎骨。
这就是礼。
先秦时期，山东省济宁市境内有个任国。那里的人问孟子一个学生关于礼的问题。那学生叫屋庐子。
任国人问，礼和吃饭，哪个重要？
屋庐子说，礼重要。
任国人又问，性爱和礼谁重要？
屋庐子说，礼重要。
原文：
任人有问屋庐子曰：礼与食孰重？
曰：礼重。
色与礼孰重？
曰：礼重。
任国人话锋一转，说要是按照礼去谋生求食，就会饥饿而死；不以礼的规范去谋生求食，就能够得到饮食，难道必须要按照礼的行为规范吗？如果按照礼的行为规范来迎亲，就得不到妻子；如果不按照礼行为规范来迎亲，就能够得到妻子，难道必须要按照礼的为规范来迎亲吗？
原文：
曰：以礼食，则饥而死；不以礼食，则得食，必以礼乎？亲迎，则不得妻；不亲迎，则得妻，必亲迎乎？
屋庐子被问得张口结舌，不能回答，第二天便到邹国去请教老师孟子。
原文：屋庐子不能对，明日之邹以告孟子。
孟子说看你风风火火地我以为什么问题呢，就这个呀！你这样回答就是了：如果不认清根本的东西，而只去比较末端的现象，那么方寸之木可以使它高于很高的楼。
这话什么意思？
有人问，是20层楼高还是你家烧火的劈柴高呢？
你说当然是20层楼高。
于是，那人拿着一根劈柴爬到楼顶举起劈柴问，你看劈柴不是比楼高吗？
偷换概念、冒名顶替是狡辩者的伎俩。这一点我们在谈话的时候定要注意。原文是：孟子曰：于答是也何有？不揣其本而齐其末，方寸之木可使高于岑（cén）楼。
孟子继续说，谁都知道金子重于羽毛，可有人却偏偏用一车羽毛与人家一克金子相比，还得意洋洋地说，谁说金子比羽毛重？
原文：金重于羽者，岂谓一钩金与一舆（yú）羽之谓哉？
一钩，比喻少之又少。一舆（yú），就是一车。
孟子开始总结，拿不吃饭就死，吃饭就活的重要性与礼的行为规范中轻微的东西来比较，这怎么能说是吃饭重要呢？拿性爱、繁衍、婚姻的重要性与礼的行为规范中轻微的东西来比较，这怎么能说是性爱、繁衍、婚姻重要呢？
这种无厘头的比较被孟子戳穿。
原文是：取食之重者，与礼之轻者而比之，奚翅食重？取色之重者，与礼之轻者而比之，奚翅色重？
奚翅的意思是，何止，岂但。
孟子最后告诉学生说，这样的人你可以回击他，让他活得明白一些，别总没理搅三分：假如扭住你哥哥的胳膊而把他的饭碗夺过来，就能够得到饱足；不扭住哥哥的胳膊，就不没饭吃，那么你扭吗？你家邻居那姑娘长得很漂亮，称他家大人不在翻墙而过去搂抱他家的姑娘，就可以得到性爱、妻子和繁衍后代的功效，不去强而行之就没机会，那你会去搂抱她吗？
好家伙！抢哥哥饭碗，叫抢劫；抱邻居姑娘，叫强奸。这都是禽兽不如的表现。没有礼行吗？
原文是：往应之曰：紾（zhen）兄之臂而夺之食，则得食；不紾，则不得食，则将紾之乎？逾东家墙而搂其处子，则得妻；不搂，则不得妻，则将搂之乎？
紾（zhen），表示扭、转化、缠绞、缠结的意思。处子，就是处女之意。
一个人经常无礼，就会招致麻烦，也可能是引祸上身。子曰：“不学礼，无以立。”啥叫“无以立”？不是你自己站不住，而是别人会将你打倒在地，有可能还踏上一只脚。
没有礼，真危险！
今天的原文是：《孟子·告子章句下·第一节》：
任人有问屋庐子曰：礼与食孰重？
曰：礼重。
色与礼孰重？
曰：礼重。
曰：以礼食，则饥而死；不以礼食，则得食，必以礼乎？亲迎，则不得妻；不亲迎，则得妻，必亲迎乎？
屋庐子不能对，明日之邹以告孟子。
孟子曰：于答是也何有？不揣其本而齐其末，方寸之木可使高于岑楼。金重于羽者，岂谓一钩金与一舆羽之谓哉？取食之重者，与礼之轻者而比之，奚翅食重？取色之重者，与礼之轻者而比之，奚翅色重？往应之曰：紾兄之臂而夺之食，则得食；不紾，则不得食，则将紾之乎？逾东家墙而搂其处子，则得妻；不搂，则不得妻，则将搂之乎？
张建云
作家、国学学者
《中国家风》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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