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苑】高洪新​||枯木回春

枯木回春

文/高洪新

——人与自然的相互依存不仅体现在共生共存上，也体现在认识与转化的互为基础之上。

今年初春，有人发现小区内一棵树龄超过三十年的香樟树已经枯萎。这件事对我们这个小区而言，不是一件小事，有人甚至打电话向警察报警。接报后警察一行三人立刻赶了过来。警察介入调查的事情说明人们对树木和植物的保护意识已经强化到了法律高度。

小区不大，被冠以“经典”的名字。想必开发商在为楼盘取名时做过不少考量。首先要凸显经典的意义，就要在楼盘建造质量和小区公共场所设计与布置上动很多心思，尤其要在不可或缺的绿化上下足功夫。小区绿化相对比较合理全面，也考虑到树木花草的品种门类及花期交替的问题，关键是在小区每栋房子四周都种有高大的香樟树。

在中国南方，素有在房子四周种植香樟的习俗。樟树属于风水树，寓意长寿、幸福，岁月和历史还赋予了它们镇宅驱邪之功用。说来奇怪，住进小区近20年，白兰和枫树都不及樟树长势好，尤其不如我们这座小高层前这三棵高大的香樟树。

说起树木长势不得不说我们小区植物赖以生长的土壤环境。小区施工建设中，为了建地下车库，花园中央地带当时被下挖几十米，车库的层顶上回填的泥土就是树木生根和成长的土壤。因为回填土层厚度有限，树木能否长好长大一直是小区业主担心的事情。好在近二十年过去了，除了因为虫害有两株樱花树“香消玉陨”外，其它树木长势一直不错。各种花木都有自己的花期，最长的就是木槿花了，花期从三月初开始到11月底，也算为小区的美化立下了汗马功劳了。小区正中种植了一片桂花树，华盖饱满，铺天盖地，一到九月就开始散发桂花香气，有时会花开二度。花开时整个小区上空中满是桂花的芬芳。人们会寻香而去，等到闻到香气的时候，桂花泪已经洒满泥土......

小区业主十分珍爱自己的小区和绿植，有懂行的业主会主动为花草修剪枝叶，或在多余的空地上引种一些奇花异草，也有的会为花草浇水拔草，一旦树木出现病虫害，业主就会提醒物业病害树木的具体位置，呼唤他们赶紧去处置。不过也有一层的住户因为私自修剪窗前的樟树，其粗暴程度使得整个树木枝叶全无，光秃秃只剩下一根齐窗高的支干，这棵树虽然没有已经枯萎的樟树那样高龄，但也少说已经生长了20年，有爱树者向绿化执法单位举报，最后这家被要求在这棵树旁边补种一棵同类的树木。新的香樟树种下后这件事才宣告了结。

一天小区群里突然发了一条帖子，说某号楼前的香樟树出现了干枝枯叶的现象，而且非常严重。听到消息，我竟然责怪自己每天路过怎么没发现？原来这棵树就是我们小高层楼前那三棵樟树中的一棵，居中。这三棵树已经长到有五层楼高了，有几十米的高度。我们平常习惯了它们的存在，一直在安然享受它们夏天带来荫凉，雨天遮挡风雨的付出，但是很少会在意它的生长状态，难怪我没看到这棵树已经出现枯枝枯叶的现象了。听到消息，我赶紧出门想看个究竟。

这棵枯掉的樟树距我家只有不足15米远，出了单元门向东就可以看到它的样子。我看到这棵树的支干、枝条上的树叶已经枯干，远远看去这棵樟树形同一个佝偻的老人扶拐站立着，原先被这棵樟树遮挡着的这个单元楼前的那一片区域已经完全裸露在骄阳下，这条通道原有的树荫婆娑，鸟在枝头，蝉儿鸣唱的小生态已经被破坏，给人以林荫中断的视觉感受。我一边走一边心里出现了不安，等走近才看到，这棵树有很多根系居然裸露在泥土之上，孩子胳膊一样粗细的根已经呈现干枯的样子，毫无生机。虬髯盘着的根部没有土壤的收复，犹如胡乱堆放的枯枝。此刻我已经到了树的跟前，举头望去，发现整个树木已经没有了生命迹象。见此情景，我突然觉得心脏一阵紧缩，我担心起这棵树的命运起来。

天色渐晚，我依然在树下观望徘徊着。忽然我发现在树干接近顶部的位置有一段枝条发着微弱的绿光，仔细看上去，那个枝条上有几片特别细小的叶片，有七、八片的样子。它们微卷交错排列着。这些枝叶相对大树而言，犹如气若游丝的老人喘出的微弱的气息。见到还有绿叶，说明这棵树没有完全气闭。曾听说过整棵树的叶子和枝条都干枯了有时是树木自我保护的一种本能，在我想或是它根本无力向上输送水分和养分，只好处于休克状态了。此刻我想，即便还有绿叶在昭示生命的存在，但是这棵大树终将大势已去，因为我记起了花坛内曾经有人倾倒水泥残渣的事情，或许这些残渣就是祸害大树的罪魁祸首。

记得去年一天，路过时发现这棵大树的花坛里有半包水泥渣，当时我并没去深想，我知道物业已经看到了这一切，倾倒的人和物业一定没意识到水泥里有硅酸盐等成分，更不知这些物质会对土壤和根系产生伤害作用。过几天再路过的时候发现袋子没了，水泥渣已经覆盖在花坛里。就这样经过半年多的雨水浸润，有害物质可能已经随着水流渗透到了根的底部，整个根系很可能都吸收到了这些有害物，所以树木就出现了枝叶枯干、已无生机的状态。其实我也没想到半包水泥竟然差点要了大树的命。

得知大树枯亡我忽然有了一种愧疚和遗憾的感觉，好比身边的好友，她在的时候你并没觉得她存在的重要，一旦离开你才发现她的离去使得你的精神与现实空间出现了虚位，这是非常难受的感觉。正如这棵大树，只要从外边回家，必定要经过它，我却从没特意抬头关注过它，现在它已经基本没救了我才知道内心纠结。

带着心痛回到家我把倾倒水泥土的情况在群里做了发布，也看到有很多人在喊救救它！这时候有一位学花木的女士说她明天上班去找花木技术员寻求一下解决办法。第二天早晨出门的时候我发现枯树已经像一位重病患者挂上了吊瓶。由此看来，人们并没给这株树宣判“寿终”。从目前的现状看，无论救树的行为出于死马当活马医，或是为了作样子给业主看，单从目前这种雷厉风行的行事方式或表现看，人们并没放弃这棵枯树，而是在竭力拯救这棵树的生命。

“吊瓶”是一只五升农夫山泉水桶，里边装有营养液；枯树的腰上绑着一根透明水管，这棵枯树正在接受双重治疗。水管末端距地面有十多公分，可以看见清澈的水流正以缓慢的速度滴哒着。可能是因为树根表层基本没有泥土，灌溉的水流不能及时下沉，便溢出了花坛。看见这个现象我忽然想到树根向上盘结的事情。我想二十年来，一定是根部不能继续下行便向上拱起，顺便把花坛拱变了形直至裂开，水是顺着裂纹流到地面的。

最近每次路过我都会特意看看大树，但是一两个月里枯树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同时也看到群里不断有人在继续谈着此事，其实从群里人发言可知大家已经对它基本不抱希望了。好在吊瓶依旧在挂着，液也在输着，但是水管已经不滴水了。毕竟自来水属于公用水，不可以毫无节制地一直在流着，说小，流的是钱，是小区每个人口袋里的钱；说大，水资源也是要适度使用不可浪费的。

一天经过大树的时候我突然觉得该给枯树根部加土。我想根部有了土层覆盖，就可以更好地保水。俗话说，养脚就是养命，根养好了或许树真的可以活过来了。想到这里，我去找了物业，提出了我的建议，但是却被一下否定了。我想过自己买土，下单两次都给撤了，觉得这样做不够妥帖，因为商业土都是腐植土，盖上是否会对已经病态的根系产生不好的作用，我有些拿不定主意了。就这样，树根依然裸露着，输液瓶也早就取了下来，似乎大树的命数已尽，而且这里有人在筹划着补种新树了。不过也有不想放弃的，在群里吆喝着让物业再想想办法，物业并没作答，时间飞快地来到了盛夏。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好象渐渐接受它已经离去的事实了，我甚至心里想不买土就不买土，不浇水就不浇水吧。我从开始对那棵树充满悲痛的心情到此刻已经麻木的状态是经历过诸多心路里程的。我忽然发现人的性气会随着时间和事态所谓的不可回逆而逐渐消退直至完全丧失，到最后就形成了现在的麻木状态。这是一种麻木不仁的品性，于树木这样，对人对事也会这样，是惯性行为的因与果。想到这些忽然觉得闲适的生活正在消费自己的精气和意志，最终在自己肌体衰老的同时精神也会逐渐衰老，直至自己成了一个十足的木讷老人。

时间在推移，枯树已然“作古”。枯数上白天没有鸟儿栖息，盛夏里夜晚也听不到蝉鸣，或许我们已经根本不期待那些精灵攀附于它的身上共生共长了。最近小区群里有人在向那位女士致谢，说幸亏有她，虽然话语并不明了，但是我意识到可能是与枯树有关，是感谢她的付出，还是感谢她的付出换来了枯树的回天呢？通过文字不能十分确定究竟是什么意思，于是我又跑出门去察看，还没到枯树跟前我便看到了一片喜人的景象。

原来这棵枯树上已经悄悄窜出花朵一样嫩绿的枝芽，这一幕如同原始森林中的一根枯树上一夜长满了绿色“蘑菇”。我走到跟前一看，整条树干一直到顶几乎都绽出这样一丛丛，一朵朵的嫩绿。它们毫无规矩、无拘无束地窜花，有的相距很近，有的远些，绕树干恣意地发芽生长，甚至有的长出了一大蓬。楞眼看过去，枯树干这会儿到象是一个幼树那样充满了生机，这棵树从之前的“佝偻老汉”到现在的“幼树”，这不就是枯树回春了吗？

哦！枯掉的香樟树终于活了过来！

这棵树上的枯枝败叶并没有因为风吹雨打全部离开枝干，留下的或许是一种证明：它们在述说香樟的昨天，告诉已经发出的嫩芽，香樟树的明天会因为你们而更美好。

绿色是生命，也是力量，有时也是检测人类心灵的尺子。

生命无所不能，只要坚持坚守就会有意外的惊喜发生.......

个人简介：高洪新，于2007年底开始从事《散文世界》编辑工作，后刊物易名《千高原》仍一直服务于该编辑部，有多种文体创作经历，如中、长篇小说、长篇系列散文、散文、书评、文评、散文诗及少量现代诗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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