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优秀的文学作品,阅读完许多年后都难忘,像是一瓶香水,化作独特的气味藏于生命中。
比如,卡夫卡的《变形记》,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罪与罚》,王小波的《黄金时代》,以及大江健三郎的《个人的体验》。
2019年我读完大江健三郎的《个人的体验》后的那种畸形、苦闷,由而生发的震颤与不可思议之感深藏体内。
多年后,我已不记得故事情节了,却能快速进入当初阅读时的感受。
三年后,再读《个人的体验》,重新认识这部1994年诺奖得主大江健三郎的代表作品。
小说主人公“鸟”面对脑部患疾的新生儿所产生的内心恐惧、挣扎以及为逃避责任所做的各种努力,包括和情人火见子一起谋划杀害婴儿的办法,直至最后一章才陡然转折。
“鸟”终于想要“结束一直仓皇奔逃的男人的生活”,决定把孩子送到医院接受手术,并决意和因此而“可能智力很低”的孩子共同生活下去。
初读时心想,在妻子临产的紧张时刻,这个男人还有闲情逸致去测臂力、握力,没有责任且无聊至极。
妻子生下“脑疝儿”,怎么还有心情去找大学女友做爱呢?
时过境迁,我的关注点发生改变。
02。
我忽略了许多事实。
27岁的“鸟”,未老先衰,还有个去非洲旅行的梦想。
6岁时,父亲开枪自杀。高中受到开除学籍处分,和不良团伙斗殴。
25岁结婚,昏天暗地酗酒了四周后,申请了研究生退学。后来,通过岳父的关系,成为预备学校英语老师。
27岁,妻子诞下脑疝儿,口袋里的钱只够支付手术费,而医生明确告知,即使切除了脑疝,最好的结果可能也是植物人。
……
总结起来两个关键词:“困境”和“逃避”
一个普通青(中)年人面对的生活困境。
27岁的鸟选择逃避,他逃到大学女友的怀抱中,他企图杀害这个“脑疝儿”。
内心挣扎过后,最终决定不放弃这个“脑疝儿”。
这是鸟的个人体验,也是大江健三郎的个人体验,更是无数日本人的个人体验。
大江健三郎本人说道:“随着头部异常的长子的出世,我经历了从未感受过的震撼。
我觉得无论自己曾受过的教育还是人际关系,抑或迄今所写的小说,都无法支撑起自己。我努力重新站立起来,即尝试着进行工作疗法,就这样,开始了《个人的体验》的创作。”
这是大江健三郎的个人体验。
战后的日本青年精神崩塌、颓废放纵,这是无数日本人的困境体验。
To be or not to be?
大江健三郎决定与儿子共生,做出这个决定并不艰难,而在《个人的体验》中表现得却很艰难,但鸟没有放弃儿子的生命。
只要一个人渐渐深入那体验的洞穴,最终也一定会走到看得到人类普遍真实的近路上。
这是大江健三郎的生存哲学,也是无数活下来的那个年代日本人的生存哲学。
作为鲁迅的超级迷弟,《个人的体验》和大江健三郎都做到了,“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
作为存在主义大师萨特的追随者,大江和萨特共同选择了走向人文主义关怀。
03。
但是,“鸟”决意和脑部患疾的婴儿共同生存的结局引起了许多读者的不满,连后来自杀的名作家“三岛由纪夫”,都提出过批评。
新潮奖的评委中岛健藏直截了当地说:“说句难听的,这是一部道德小说。”
人性是文学作品中最闪耀的因素,也最能体现人类道德底线(良知)。
大江健三郎是有良知的日本作家,是“对中国最友好的日本作家”,在其作品中勇敢地揭露日本政府犯下的罪行。
大江健三郎于1994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但他拒绝了由日本天皇本人授予的文化勋章。
当年的12月7日,大江健三郎去斯德哥尔摩瑞典皇家文学院领奖,并发表了著名的获奖演讲:《我在暧昧的日本》
他把南京大屠杀列为20世纪人类三大人道主义灾难之一,敦促日本摆脱“暧昧”的态度,勇敢地承认历史罪过,回归到亚洲人的亚洲来。
据日本NHK电视台3月13日报道,日本文学家、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大江健三郎3月3日因衰老去世,终年88岁。
想到我曾经读过他的两本书《个人的体验》和《冲绳札记》,仅以此文纪念。
写得仓促,不够严谨和详实,请多指正。
最后,说回《个人的体验》
这是部非典型的典型日本文学。
日本文学素来以独特“日本美学”著称,《个人的体验》没有“唯美”,多了几层丰满的“欲感”,这是语言的不典型。
而这本书典型之处在于对内心的拷问,详细的交代妻子生下畸形儿后主人翁的心理世界,鸟想弄死畸婴逃跑,不吝于描写人性的卑鄙,这符合典型的日本文学特征。
典型又不典型,形成了这本书独特的味道。
多年以后,依旧记得这本书。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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