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APP
userphoto
未登录

开通VIP,畅享免费电子书等14项超值服

开通VIP
【安徽诗歌●名家有约】江耶 ▎严庄梦(组诗)

名家简介】江耶,本名蒋华刚。安徽定远人,生于乡村,活于煤矿,现北漂。知命而顺从。偶写诗、小说等。

一条大路的梦

靠在储城河边的严庄

在地理上,已经偏到了最僻

口口相传多少世了

村民走向外界的路

一直是狭窄、土头土脑的

在雨天变软,天晴后

路面上,是一步一个坑

它是大路,多少代、多少人

没有认为它是艰难的

他们反反复复地走在上面

路口发散的广阔,淹没了他们

像经久不息的河流,无声无息的

没有留下一点点痕迹

一条大路的梦

在村村通的水泥路上

坚硬成了,铁硬的道理

小车开进来了,货车开出去了

全村的人把梦放在路上奔跑

跑乡里,跑县里,跑省里,跑到了北京

跑着跑着,就跑成了能人,跑成了富人

每个人都是一亩良田

在严庄这个自然村子里

每个人土黄色的肤色下,壮实的身体

就是墒情良好、营养充足的土壤

田里长、自家织的粗布衣裳

防寒,遮羞,挡风雨,透气性好

从来不会把里和外,真正分隔

江淮平原上,在这里,每一棵庄稼都是本分的孩子

不用洗发水,不用沐浴露,更不上农药、化肥

身上的毛发都是自然的样子

风一阵,雨一阵,他们在阳光下

结出的果实,也是抱守着朴素的本质

在这里,每一个村民

都是一亩优良田地

他们守着天时,看着天色

种庄稼就像对待自己的孩子

跟着节气,松土,播种,拔除杂草

让粮食健康地长成,颗粒归仓

每一个季节都是农忙时节

严庄这个小小的村子里

朴实的庄稼汉,自然而然的样子

他们有多少力气,就会使出多大劲

从不吝啬的汗水浇灌田地,越来越肥沃

田地,就是要长庄稼的

斗转星移,天长日久

他们和田地,越来越接近

仿佛一体,他们精耕细作后

养育庄稼养育村庄的田地,叫“大地”

他们用劳作姿势在田里,写出大写“人”字

我们就是一季的庄稼

在这个村庄,在一块田地里

我们勤勤恳恳地劳作、种植

在土里生,在土里长

土头土脑地在田间一站

就是过完了短短的一辈子

我们就是一季的庄稼

我们看天,我们看地

一阵风一阵雨我们都会在意的

我们小心翼翼地捧出自己

仿佛是一个村庄的收成

女儿是我们朴素的果实

像是又一块墒情良好的土地

我们尽心尽力地养育她

看着健康地慢慢长大

把一个轮回圆满地完成

我们无愧于先人了

这些田地既要生养我又要埋葬我

在最后的时刻,我们得到了

在最高的礼遇里得到了

敬佩和敬重

屋檐下

屋檐低矮

低到我的肩上

那些经历了阳光和风雨的檐草

仍然带着时间的坚硬

对我进行微微的抵制

我低头、弯腰、侧身

一扇通向内心的门

以一个人的高度和气息

替我打开

只有低矮,只有

靠近土地的事物才能

实实在在地,将我们庇护

祖先们已经高出平地

这江淮平原上的良田,沃土

这地理分界线上风调雨顺的天气

长出了丰盛的粮食,长出了稠密的村子

也长出了这些密密麻麻的坟头

长出了我土一样的身份和命运

祖先们已经高出了这平时、这平地

他们把时光收集、把尘土积聚

高高地挺立着,成为一堆高耸的土

仿佛高处的目标,在我的视线里

让我远远地,回头仰望

清明时节,像一粒浮尘

我从另外一个地方在飘荡过来

仿佛从一阵风里抽身、跌落

在一个一个的坟头外,矮下身子

必然的联系里,自然的仪式

我回到这高耸的土地边

对自己,再一次进行确认

制高点

江淮分水岭的小小褶皱里

大集体时筑就的大坝

在严庄的西侧,垂直于

这条叫做储城溪的小河

以高于房顶半米的海拔

占据了整个村子制高点

复述着,国家西高东低的地势

像所有的养育一样

河流滋润两岸,也阻隔了两边

水库没有建起来,高高隆起的坝子

断在中间,废在了半途

像悬念悬在半空,吊着念想

它的身上长草长树长庄稼

三十多年了,横亘在田地之间

也高高地,横亘在村民的心里

“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

新世纪的新时光再次照亮这一方偏僻

作为民心工程、形象工程

滚水堤从中间把大坝接成为一

理念在行为里指导、决定

仿佛一条必然的通途打通了

坝子的西边蓄水成库

站在这个高处,远远望去

无边无际的水域,泛出湿润光芒

为严庄,几百亩良田的丰收

又增加一份,金银一样的沉甸甸保证

有了水就有了一切

旱涝保收是多少代人的梦

民以食为天,天一样大的工程

水库一边,大坝就是山脉、高原

在新的地理中,挺起新的高度

与新鲜的时间对应着

把这个时间隆起在历史的制高点上

它长成了人们心中的地标

把目光聚拢,把人心聚拢

在严庄这个小小的国度

成为时代、成为发展的象征

她在比喻里尽职尽责地活着

在小学时的作文里

我把这条河比喻成了母亲

兄弟姐妹六个的我们耗尽了母亲柔软的内心

她音量高、步子快、脾气大、做事利索

我们躲闪着,游离在她视线的边缘表现出小小的聪明

那时河道宽阔,夏天的河水高过田头、冲到村庄门前

冬天河面上坚硬的冰冻把两岸连接成通途

我在河边拔草、放牛、玩耍,从河上一次次度过

从未发现她,与我的母亲有任何关联

在这个阳光很好的中午,我站在高高的大坝上

一路向东的小河,曾经装满河床的河水

像是被流逝的时光带走了,弯弯曲曲的流淌

越来越瘦,声音越来越小

这真是一个贴切的比喻

这条越来越狭窄的河

她真的像我已经进入老年的母亲

佝偻身子,蹒跚地迈着碎步

在有限的范围内缓缓走动

河水更加清澈,像一个幼儿的眼睛

在弯弯曲曲的流淌中像在躲避着什么

也如同我的母亲,在不停的忙碌中

偶尔回过头偷偷地看上我一眼

遇到我看她时,她会迅速地低下头

继续做着手里的事情,仿佛怀有很重的心思

总想很深很深地隐藏下去

多少年了,我离开家乡越来越远

矫情的文字中我仍然坚持着这个比喻

这条母亲一样的河流仿佛接受了命名的暗示

从曾经的养育到现在的一点一点萎缩

在这个比喻中,尽职尽责地活着

父亲的坟边  一条河新的源头

水库还是修建起来了

一条大坝在父亲的西边

把河水拦住。河道慢慢地变小变高

变成了普普通通的田地

父亲就在这块地的边上

风吹过来,雨飘下来,阳光落在上面

有人在田埂上走动,仿佛看不见

一座坟矮了,一亩地里的庄稼茂盛

在奔流而下的时间里,都有了新的意义

河水从父亲的身边重新开始流淌了

像所有源头从荒野里出现时一样

它们仿佛桔村子里的孩子

很小,很浅,但很清澈

很坚决地,向远方流去

几年了,我常常跑到城效的河边

坐上半天,捧一把河水放在鼻子跟前

就能闻到家乡的泥土气息,闻到

父亲经常抽的劣质烟草的气味

一条河从父亲的身边出发

天下所有的河流,和河水

在我眼里,都有了神性

泛滥的河水

在夏季的高温里热情高涨的

还有河水,它们带着滚滚的白浪

漫过河堤,漫过河边的水田

漫上了村庄门前的旱地

示威似地在打谷场上伸长身子

泛滥的河水微微喘了一口气

就转过身,迅速退了回去

它们像是一个神秘的力量

转眼之间,就把互不相犯的

打谷场、旱地、水田连在了一处

泛滥的河水像一次冲动的爱情

它草草地收场。它们经过的那些庄稼

也像激情过头的后生

一律疲惫地低下头来

仿佛愧对了大地

泛滥的河水并没有真的完全退出

它们的热情还在,河泥留下了

使一块田地变得更加肥沃

也许下一个就是丰年

我们不得不承认,是这泛滥的河水

曲折地关照了更多的日子

天下

一亩水塘怀揣整个天空

几条小鱼,拱动万点星辰

江山万里,万物各安其命

风一遍一遍吹,万年没有改变

村庄栽插在田地里,有人在庄稼中打理

有人走出村口。田埂连着道路,仿佛天下的道理

城市的大楼越长越高

它们再努力,仍然够不着一线窄天

从乡下来到城里,从楼上下到平地

把朝阳追成落日,看圆月一点点瘦下,为暗夜

一次一次仰望,像天底下一株植物

我守着一条薄命,努力保持向上的姿势

我的籍贯

从没有走出一个省的人

总是把籍贯填到最有深度的地方

比如我写下“安徽省定远县”后,我还要写下“卜店公社”

意犹未尽之下,我又写上“王岗大队严庄生产队”

如果领导同意的话,我还能把自己细分到门南、后头小户

只剩下四五户人家了,精确的地址里

有我出生时的几间茅草屋子

这是我跟女儿反复说出的出身里的线索

同龄的人还能分辨出我的偷工减料

省下面是行署的滁县地区,县下面有算不出行政级别的吴圩区

它们都有办公大院,有主持的长官

都能一层一层地管下来,管到我家的七八亩田地

“都是记忆里的事情了”,官员还在进行着革命

把行署变成了市叫做“州”,区撤了公社变成了乡

划到了蒋集镇的老家村子,村民委员会设在了管庄

我回家的路线没有变,路基之上的石子、水泥、柏油换了几拨

高低不平、曲折拐弯的气质仍然被坚持着

严庄成了村民小组,仍然我承认的最小单位

自然而然的庄子里,人越来越少

那些空洞的房子、寂寞的土地里仍然

深深地发育着我的根源

本站仅提供存储服务,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举报
打开APP,阅读全文并永久保存 查看更多类似文章
猜你喜欢
类似文章
【热】打开小程序,算一算2024你的财运
〔平台签约作者〕荷塘月色·散文‖老家门前那条河
土堤
田地里的庄稼
大坝
正在老去的故乡
老家的村庄,再也不是我记忆里的那个村庄了
更多类似文章 >>
生活服务
热点新闻
分享 收藏 导长图 关注 下载文章
绑定账号成功
后续可登录账号畅享VIP特权!
如果VIP功能使用有故障,
可点击这里联系客服!

联系客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