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买提老了，狗也老了。两个老东西加起来一百多岁了，相依为命的活着。买买提九十三四岁了，狗也十七八岁，按照人和狗的年龄推算，也是九十多的高龄了。买买提已经没有什么亲人了，前两任妻子没留下孩子就离了，第三任妻子带了三个孩子来，嫁给他也没生个一男半女。孩子都长大了在城里工作，十年前妻子去世了，孩子们也都不来了，就剩下他一个人过日子。他没指望这几个孩子为他做什么，有这条老狗陪着他已经很满足了。
早晨，太阳都爬得老高了，买买提还躺在大木床上一动不动，就像死了一样躺在那里，感觉不到一点呼吸的动静。狗卧在买买提的床头地上，几次抬起头望了望床上的买买提，又趴在地上，把头枕在一条前腿上，继续沉入梦乡。又过了一段时间，狗的肚子咕娄谷楼地响了起来，它再次抬起感觉非常沉重地头，望着还在熟睡的买买提，甩了甩头，似乎想让自己更清醒一点，张大嘴巴打了一个哈且，对着买买提瓮声瓮气地叫了两声，那意思就好像在说，怎么还睡呀，都几点了，太阳都照到屁股了你还睡，我肚子都饿了，快起来做饭吧。
买买提缓慢地翻了个身，看着狗笑着慢吞吞地说：怎么？老伙计，你饿了？唉，昨天晚上你吃得不少，怎么饿的这么快。老了，不中用了，吃那么多干什么，那不是浪费粮食吗？反正起来也不干什么，你就让我多睡一会儿不行啊！狗又旺旺叫了两声，仿佛是对他的抗议。买买提说：好了好了，你别叫了，我起来给你做饭还不行吗？
吃过早饭，买买提扶着墙走出屋子，暖洋洋的阳光照在脸上非常舒服。买买提站在门口，一手扶着墙，一手搭凉棚望了望悬在正头顶的太阳说：看样子中午都过了，唉，这日子过得还哪有个准了。
他放下举得乏累的手，闭着眼睛感受阳关的温暖，说：秋天，有这么好的太阳真是不容易。然后又看了一眼又趴在他脚下昏昏欲睡的狗，说：看来你这老了，吃饱了就睡，这不把你的脑袋都睡扁了。说着自己也打了一个哈且，他无奈地笑了笑，自言自语地说：我还说别人呢，这不我自己的瞌睡又爬上来了。
买买提扶着墙向前走了几步，又走到他每天睡觉的地方，慢慢地坐在地上，把居瓦（没有吊面白板皮大衣）两襟往怀里拉紧，把双手往袖管里一操，靠着土坯墙睡着了。狗也跟了过来，靠在的身旁卧下，找了一个最佳的姿势也睡了。
睡了一会儿，买买提脸上就露出淡淡的微笑，之后笑容在不断升级，最后，他竟然把自己笑醒了。
他睁开眼睛看了看四周，发现还是自己那个破院子，他坐正了身体，狗也醒了，吧嗒着嘴感觉还睡好似的。
他用手抚摸狗的头说：你年轻时候的精神劲儿都跑到哪里去了？这一天倒过来睡倒过去睡，一天到晚全都睡觉了，你怎么就那么多的瞌睡。
买买提边抚摸狗的头边望着远方说：那年，我抱你回来的时候，你刚断奶，模样长得挺可爱，叫起来也是奶声奶气的，刚离开娘的孩子都很可怜，我和你也差不了多少，八岁母亲就去世了，十二岁爸爸就带着一个女人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我就成了孤儿，我是吃我们村百家饭长大的，你说我可怜不可怜？好不容易长大了，我想，这回好了，只要我肯吃苦肯卖力气，好日子就会来的，谁知道，娶了第一个老婆就把自己辛辛苦苦攒的钱花光了。唉，我就看上了人家长得漂亮，人家要什么我都给，把钱花光了，结婚当然要过苦日子，可是人家不愿意和我过苦日子，一回娘家就不回来了，回来也是待不了几天就走了，我还和没娶老婆一样。说真的，不怕你笑话我，我连那个女人的皮肤是黑是白都不知道，你说我的钱花得冤不冤？过不下去那就离吧，没有钱我还可以挣，没有老婆我也可以找。
离婚两年后，我拼命地干活挣钱，唉，人没钱的时候，什么都不想，有钱了，就想法多多。我又找了一个长得不算漂亮的寡妇，我哪里知道，这是一只不下蛋的母鸡，结婚了三五年就是不见肚子鼓起来。我说她是不下蛋的母鸡，他说我是骡子，天天吵天天骂，过了五六年又离了。我想，以后就不再找了，自己过日多好呀。
自己过了五六年感觉挺好的，就是到了晚上不好过，翻过来覆过去就是睡不着。街坊邻居给我介绍一个女人，说这女人怎么怎么好，就是带了三个孩子。
光棍五六年说不想女人那是假话，谁难受谁知道，见了面一看人不错，人家也不要什么东西，就是一条要对她的孩子好。
唉，要娶别人孩子的妈，你不对别人孩子好行吗？说起来，这个女人还真不错，你也是见过的，说着拍拍狗的头说：就是十几年前去世的那个女人，人善良贤惠，通情达理，谁知道就是去世太早了，要是活到现在多好。
狗抬起头，又旺旺了两声，算是回应他说了那么多的话。买买提说：你长大了以后，也是很厉害的，村里每次斗狗，你都很勇敢，多少狗都败在了你威猛之下。这些年，我们两个都老了，谁知道哪天我们就到胡大（真主）那儿去报到了。唉，我算是活够了，活这么大的岁数干嘛，除了浪费粮食什么也干不了。
村里人有几天没见买买提和他那只狗了。有人进去一看，买买提抱着狗已经去世了。躺在他的怀里死得也很安详。
(作者简介：巴图尔，原名吴连广，雄性，旗人后裔，出生于上个世纪六十年代末，祖籍东北，大学本科，学士学位。毛泽东文学院第五期新疆班学员。环球出版社编审。曾任多家报纸杂志编辑、副主编、执行主编。现任《阿克苏纺织城》杂志副主编。先后在《人民日报》《新疆日报》《解放军文艺》《小说界》《四川文学》《小说月报》《小说月刊》《小小说选刊》《中外书摘》《意林》等国内外报刊杂志发表转载作品. 已出版小小说集三部，新疆作家协会会员、阿克苏地区作家协会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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