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场轶事
（短篇小说）
咏贤/文
一
昨夜，瘸腿尹被人打了，脑门处裂开一道渗着鲜血的口子。像婴儿嗷嗷待哺的小嘴，让人心中不免生出一阵阵痛楚与怜悯。
鲍丽娥站在瘸腿尹身前，一副气鼓鼓的样子：“怎么还不去卫生所擦点药，有几个鼻涕疙瘩（很少的钱）就得瑟，真是个贱骨头！”
郜场长轻轻拉一下鲍丽娥的衣襟向门外挪了几步，压低声音：“你知道老尹头是咋回事！”
“咋回事，那个老鬼能有啥事！”鲍丽娥眼神扑朔迷离，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还不是因为裤裆里那点事！”
距离养猪场四五十米，有一处农家，家里女人跟瘸腿尹有一腿。
那天夜里，他俩在女人家仓房里做完肌肤之欢后，女人跟瘸腿尹收钱。瘸腿尹照以前递给女人十块钱，女人不接，嫌钱少了。还说眼下啥都涨价，干这事也得涨价。城里洗头房小姐早就涨了。要瘸腿尹再加五块钱。
瘸腿尹已近六十岁，身体不好，有肺病。每个月工资只有二百来块，除了吃饭买药，兜里剩不下几个子。不免有些惜钱如命。他一当玩二当实地满嘴跑起了火车：“洗头房小姐啥样？人家是小姐，年轻，好看。再瞅瞅你，整个一个抽了裆的骒马！……”
没曾想瘸腿尹的话激起女人的愤慨。她风也似地冲到瘸腿尹身前：“看你那个土鳖样，不为几个钱我才不会吊干（搭理）你的！”她一边叫一边掏瘸腿尹衣兜。掏了一阵，啥没掏着：“今天发的工资放哪了，是不是都给你那个‘大白腚’了！”
女人酸不辣叽的语言和冲动的举止以及无所顾忌的大嗓门，瘸腿尹心火中烧。他猛地捂住了女人的嘴。女人挣脱的脚步挪到墙边，顺手拎起自家男人做活用的胶皮锤子，劈头盖脸向瘸腿尹抡去，正巧砸到瘸腿尹的脑门上，顷刻间鲜血如流……
鲍丽娥告诉郜场长，瘸腿尹哪都不错，就是骚。他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咕噜杆子（单身汉），常年吃住在场里。还是养殖场的三朝元老。他养猪的经验不少，是首任老场长从 乡下特招的临时工，还是远近闻名的“猪把式”。他若是较起劲来，会把老母猪伺候得就像台机器似地一窝挨窝给他下崽，在猪场，他的作用举足轻重。
二
鲍丽娥年龄不过五十岁，背地里有人叫她“大白腚。”至于她的腚白到啥样有谁知道？不过她那脸长得确实白，白得像刮了层大白。
那年国家建公路占了她家的地，一家人全归了城镇户，吃上了商品粮。一对儿女成年后都去了父亲工作的道班上班，有固定工资。幸福美满，鲍丽娥怡然自得，衍生闲情逸致，开始捯饬自己，寻找刺激，说是要把伺候一家老小损失的青春找回来。
找着找着，就找错了路。那时，被文化大革命铲除了的赌博风刚刚抬头。鲍丽娥就沾上了，且一发不可收拾。竟然把家里的生活费拿去当了赌资。
见她在赌博这一陋行里愈陷愈深，家人们决定再不让她摸到一分钱，约束她只能待在家里，打扫卫生，做好一日三餐。
岂料，那时鲍丽娥的心早已是“春风满园”，哪能关得住？心的话：没钱赌，俺卖呆还不行吗？卖着卖着她便和一个五十多岁的麻桌哥们卖到了一起，又有了赌资。
鲍丽娥家住的房子是她老头子单位分配的。原先是道班人用来存放工具的库房。房子很矮，屋里阴暗，只有靠窗的炕上有些光亮。房门设在山墙，进去后一左一右各有两间，一家四口各有其舍，互不干扰。
这天半晌时分，女儿单位突然停电，她提前下班回家。当她走到自己屋门口正伸手推门时，忽然想看看母亲是否待在家里。她推门时觉得里面是插着的，于是趴在门缝向屋里探视——眼前的一幕令她惊恐万状。借助窗前微弱的光她看见一束扎眼的白和灰暗的褐重叠在一起。刹那间，肖似那束白就是她的身体。莫大的耻辱让她无地自容，她恨不能是只老鼠——扒个洞钻进去算了……
接下来的日子，女儿视母亲为仇敌。不禁时不时地摔脸子给母亲看，还动辄扯着嗓子吼叫母亲。当然鲍丽娥从女儿对她的态度上察觉到女儿一定是知道自己做的一切。同时，父亲也从女儿的嘴里抠出来鲍丽娥做的那事。
一家人容不下鲍丽娥的龌龊，丈夫没给她任何物件便将其轰出家门……
距离鲍丽娥住家不足二十里的山坳里，坐落着一家国有公司的养猪场。场区四面环山，长年掩映在高树矮草之中，一条蜿蜒的山路与国道相连，可谓风景秀丽环境优雅。
鲍丽娥早就听说这家养猪场常年招临时工，当饲养员，还管吃管住，她便来到这里。
老场长见到鲍丽娥喜出望外。不是因为她是女人，也不是因为她长得白，而是她的脸长得怪——脑门宽，下巴窄。额头上鼻翼旁分别留有几道深深的皱纹。蚕豆粒大的两只眼睛不是有鼻骨隔着肯定会碰到一块，一对厚厚的大嘴唇使劲向前突挺着尤其是那双鼻孔犹如掘在脸上的两个窟窿。老场长心里津津乐道：“这他妈不就是一张养猪的“猪拱子”脸吗！”他敛住笑容问鲍丽娥：“像你这分年龄肯定有家有室噢？”
“他妈的，离了，咕噜杆子一个！”
“我说话你可别生气，我们就喜欢招你这种半老不少的老娘们，尤其是没家没室的来当饲养员。能一门心思照顾猪，那些大姑娘小媳妇都他妈的白费。”
“那你招我就算招对喽，我保证把你们的猪侍候得舒舒服服。嘿嘿，嘿嘿……”离开时还给老场长留下了一串坏笑。
熟话说“一白遮千丑”。鲍丽娥虽然长着一张“猪拱子”脸，但让那“大白”的遮掩倒有些干净利索。再加上擦脂抹胭，别有一分妖艳。
三
鲍丽娥被场长安排在瘸腿尹的生产组干活。生产组的活就是伺候空怀母猪和生产母猪，仔猪护理以及种猪配种。这份活对全场的经济效益好坏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需要有丰富的饲养经验和高度的责任心。做的好，能促成母猪及时发情，及时配种。保证每头母猪两年能产五窝崽。保证仔猪的成活率。往往场长对这里的工作都十分重视，对这里的饲养员也格外关注。
那时的瘸腿尹已在猪场待了四五年。鉴于他的养猪经验，场长让他负责生产组工作，拿饲养员中最高工资。
出于感激或是证明自己，他真可谓亮出了“十八般武艺”。从种猪的品系培育到饲料的营养搭配，从仔猪的护理到母猪的催情配种，都实施了一整套的管理措施。并取得了很好的效果。
听说人这辈子该做什么事情是老天爷安排的。瘸腿尹便是。他只读了小学三年书，可以说没什么文化。人长得也不出息，顶多有一米六的身高。形象些比喻那就是跟武大郎一模一样。不过，有所不同的是人家武大郎讲究个人卫生，整天围裙不离身，抹布不离手。他倒好，年八月不洗个澡，身上没一件利整的衣裳，那头发凌乱得活像个鸟窝。就这样的一个人偏偏喜欢养猪。
自从十几岁来生产队养猪场干活那天起他便稀罕上队里的几头母猪。整天唱嗷嗷地赶着他的猪伙伴游乐在田边野地……
瘸腿尹二十出头，就学会了给猪去势（阉割）的技能，农家有猪需要去势都去找他。那时不兴收钱，农家人不好意思让他白帮忙，便供他一顿饭吃。一来二去跟些农妇混熟了，便与她们发生交欢。他愉悦了身心，农妇省却了一顿饭。
猪场右侧山岗下，有一个人们称作岗子下的地方，住着一户农家，家里女人的年龄跟瘸腿尹相仿。她在山岗下种了一大片苞米。岗子地贫瘠，苞米长得麻杆似地，年年没有好收成。
那天瘸腿尹溜猪走到那里，正赶上那家女人在地里除草。瘸腿尹上前献殷勤，主动搭讪。他指着地里参差不齐，弱不禁风的苞米苗说：“你这苞米缺少营养啊，不是说‘种地不上肥，一年白费劲’吗！”
女人知道瘸腿尹是养猪场的人便报怨道：“谁说不是唻，自家一年到头攒不了大点粪，想去你们猪场买点猪粪还没有那层关系。咳，凑付着种吧！”女人说话时的眼神传出有求于人的神情。
瘸腿尹意识到女人的意思，不假思索地说：“想买猪粪找我呀，我不但能让你买着粪，还能让你少花钱，多办事呐。”
女人的目光在瘸腿尹的身上游荡片刻，一抹红晕掠过脸颊，说：“是吗？那可是缘份，明天我就去找你买。”
“去吧，多大点事！我老尹头在猪场大小是个官，长短是根棍，不有那么句话吗，‘有权不用，过期作废’嘛……”瘸腿尹不由得抬了抬原本佝偻的背。
瘸腿尹确实有处理场里猪粪的权力。那时猪的存栏少，猪粪不多，也没有多少收入。老场长嫌麻烦，就把卖猪粪的权力交给瘸腿尹。不过不让他收钱，买粪人必须把钱亲自交到财会。
无知者胆子大。瘸腿尹以少交钱多拉货的招法让岗子下那女人受益匪浅。同时她的肉体也让瘸腿尹享受之极。
没多久，两人风流韵事随风传出。可人家根本不在乎——我行我素。
公司领导听说这事，让老场长开除瘸腿尹。他不情愿，心想：“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开除他，开除他让我去伺候老母猪哇。”
他压根不想得罪瘸腿尹，他觉得瘸腿尹是他难得的帮手，他全指望他给场里养好猪，省得自己操心费力。至于拿场里猪粪做交易，以后不让他管卖粪的事就是了。他找了一大堆理由回绝了公司领导。
不曾想瘸腿尹让老场长惯得蹬鼻子上脸了，对不让他管卖粪的事耿耿于怀。不好好干活了不说，还时不时地借酒闹腾。
这天夜里，细雨朦胧。瘸腿尹酒后跑到场值班室，正赶上老场长值班。他软磨硬泡让老场长把卖粪的事再交给他做。老场长给他解释了很多原因，不能再让他做那事了，可他就是听不进去。赖在值班室不走了。气的老场长将他推到门外。
细雨瑟瑟有声，瘸腿尹百无聊赖。想起山岗下那女人。他踉踉跄跄地来到女人家大门口，肆无忌惮地敲打人家的门……
女人丈夫的绿帽子戴得太久，早已对瘸腿尹恨之入骨。无奈，他能给他家带来好处哇，也就忍气吞声了。现如今瘸腿尹不管猪粪了 ，他也就不怕他了。他听出来大门外是瘸腿尹的声音，二话不说，拎起一根柴禾棒子冲出门外。也没管瘸腿尹的腿呀腚呀，上去就是一阵猛敲。瘸腿尹痛得嗷嗷直接叫，一瘸一拐，连滚带爬跑回场里。从此他便落下了一只瘸腿和瘸腿尹的外号。
四
生产组饲养员宿舍是一排砖瓦房，中间开门，东西各两间屋，男住东，女住西。东头只住瘸腿尹一人，西头住了两个女人。她俩时龄中年，很少住这里。宿舍里一片狼藉，气味混沌。
鲍丽娥来这没两天，她将宿舍里里外外的卫生打扫得干干净净。当然包括瘸腿尹那边。她以命令似的口吻让瘸腿尹把所有衣物翻腾出来，该扔的扔该洗的洗。还给瘸腿尹烧了一大锅水，说：“你给我好好秃噜秃噜（烫干净）身，以后再看见你埋了古汰的样我就不让你进宿舍大门！”
瘸腿尹从来没见过像鲍丽娥这样干净利索，手脚麻溜的女人。还这样管着他，帮着他，委实让他百感交集，乐不可支。
鲍丽娥有无师自通的灵性，很多活看一眼就会。她来产房没几天就能给母猪接产并单独护理仔猪了。
有天夜里，鲍丽娥和瘸腿尹在产房护理母猪产仔，鲍丽娥确实有些饿，她问瘸腿尹：“食堂有没有吃的，想法弄点吃的。”瘸腿尹一副关爱的神情，他轻轻抹了下鲍丽娥的后背，说：“这五经半夜的，别说食堂没吃的，就是有也找不到人开门呦！”他寻思一会儿又伸手扶了下鲍丽娥的肩说：“赶明个我给你点钱，你自己看有什么得意点心买点回来。”鲍丽娥一边点着头一边推开了瘸腿尹的手。
第二天，瘸腿尹递给鲍丽娥二十块钱。鲍丽娥磨磨唧唧不想接，她说：“宿舍里有现成的炉子，干脆咱俩买点油盐酱醋，开个小灶算了。”这一想法是瘸腿尹望尘莫及的，他信口应允，“那赶情可好，咱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稍时，瘸腿尹想起来什么，“哎呀，咱在这里开小灶，怎么也得跟场长打声招呼啊，不然……”
“没事，我去跟场长讲。”鲍丽娥信誓旦旦。
在场长办公室，鲍丽娥扭着屁股，嗲声嗲气跟场长讲了一大堆她准备起小灶的理由。她那隆起的胸差点没蹭到场长的脸……。
场长对鲍丽娥印象不错，他喜欢她干净利索，聪明能干。他俩开小灶他不反对，一来照顾了他俩的生活。二来对工作确实有利，只要他们能好好干活，别让他操心就行了。他满口答应。至于鲍丽娥那副妖里妖气的躯体他心里真想去体会。当他想到自己没几年退休了，万一弄出个晚年不保，便咽下了涌进嘴里的口水……
瘸腿尹多给了鲍丽娥一些钱。鲍丽娥大包小裹的办置回来一堆日常生活用品。两个人过上了不是家庭胜似家庭的日子。鲍丽娥担心瘸腿尹花钱找女人，软一阵硬一阵的把瘸腿尹的钱归到她那里管理。
五
鲍丽娥在猪场干了小半年，连同瘸腿尹的钱已经攒了几百块。
腊月底，当人们沉浸在迎接新春的愉悦之中鲍丽娥突然不见了。场长心急如焚。本来春节期间请假的人多，饲养员不够用。能做产房工作的人屈指可数，尤其像鲍丽娥那手头人更是凤毛麟角。他怕瘸腿尹一个人顶不住，出现什么差迟，对他影响不好。于是打发猪场几个管理人员到处找。几天下来，也不见鲍丽娥的踪影。
瘸腿尹对鲍丽娥的不辞而别十分懊恼他心痛自己的钱打了水漂。整天像热锅上的蚂蚁，茶饭不思，又犯了老肺心病。
场长如坐针毡。他丢了一员干将，再不能折损了这位大将。不然，这个年难过了不说，还怎么向上级交待？他匆忙在国道上拦了辆出租车，将瘸腿尹送到市里最好的医院。并嘱咐医生用最好的药，叮嘱瘸腿尹别心痛鲍丽娥熊走的那几个钱，治病的钱一分不用他掏。
听场长这番话瘸腿尹的心平复下来，三天不到，他的病好了。医生让他再住院巩固两天，他要命不干，告诉大夫，他一天看不见猪就想得慌，他离不开猪，猪也离不开他。
大年三十，空气里弥漫着爆竹的烟尘。天灰蒙蒙的。场长陪着饲养员吃了年夜饭，还嘱咐做饭师傅天天做好的给大伙吃。他生怕饲养员不安心，影响了工作。还特意让会计给瘸腿尹买了两瓶大曲酒。
这个春节虽然累了些，瘸腿尹的心还是有一丝丝的甜……
大年初五，阳光比前几天明亮了许多，透过走廊门上的玻璃斜映在屋里的水泥地上……
民间有“年破五洗衣裳”的说法。傍晌时分，瘸腿尹寻思烧水洗洗衣裳。他蹲在灶前烧火。一串串火苗从灶口溢出，烤得胸前暖乎乎的。
蓦然，一股冷风袭来，瘸腿尹感觉后背飕飕凉，他本能地转过身——鲍丽娥拎着一个方便袋站在那里。瘸腿尹呼地起身：“呵！原来是你？你还敢回来！”他边说边抓住鲍丽娥的胳膊，用力往外拉：“走，咱找场长，去派出所说道说道！”
鲍丽娥像突然遭到了猛兽的袭击，腾地跳起来，朝瘸腿尹嚷道：“说什么，有什么可说的！”
“你，你把我的钱熊跑了，不得找个地方说道说道！”
鲍丽娥抬腿踹了瘸腿尹一脚：“我他妈的一天三顿做给你吃，弄给你喝，你不得给我几个劳务费呀。”
瘸腿尹杵在那里，眨巴着眼睛，半天才说一句话： “那，那也用不了那么多钱！”
鲍丽娥抬腿又踢一脚：“什么是多，什么是少。一个大男人跟个老娘们斤斤计较，看你那点出息！”她将手上的方便袋，连同袋子里装的食品怼到瘸腿尹胸前：“拿去撑（吃）吧！”
瘸腿尹傻眼了，待在那里没了动静，心里话：“我这不是贱吗！让狼叼去的肉能撵回来吗？钱没了，人还让我得罪了！”
鲍丽娥换上工作服，帮瘸腿尹洗衣裳。边洗边思量，自己跑出去十来天，瘸腿尹好糊弄，场长怕是不能饶了她。
想什么来什么，“砰”的一声响，场长不知哪里得到了消息闯了进门来。他两只眼睛瞪得像玻璃球——溜圆：“你跑哪去了，干什么去了，今天不说清楚，咱到派出所见！”
场长突然出现使鲍丽娥不知所措，她哭笑着献媚道：“对不起，实在对不起，我错了，真的错了！”
“什么对错的，我问你这些天跑哪去了，你把老尹头的钱弄哪去了！”场长声色俱厉。
大概是怕瘸腿尹听到，鲍丽娥扯着场长的衣袖，让场长跟她到女宿舍那边说。
经过一段时间鲍丽娥紧张的心情平静了许多。她又扭动起身体，拿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告诉场长，这些天她赌钱去了，瘸腿尹和她攒的几百块钱全输光了。还向场长不停地点头哈腰，指天发誓，以后再不去赌了，保证把全部心思都用在干活上。
场长看她那样心又软了下来，思来想去，不能把鲍丽娥咋样。一来像鲍丽娥这样能干的人难找，二来他还是稀罕鲍丽娥。另外，放鲍丽娥一马，鲍丽娥定会感激他，受控于他。对他的工作也有利。于是他苦口婆心地告诫一番，答应鲍丽娥留下，继续跟瘸腿尹一起工作。
正月里的夜流淌着年夜的芳香。为了平复瘸腿尹的心，鲍丽娥炒了几个菜，还给他烧了一锅洗澡水。鲍丽娥喝得晕晕道道第一次将肉体贴到瘸腿尹身上……
六
冬去冬又来。以经济建设为中心，以经济效益任用干部成为组织部门主要标准。老场长因业绩平平被调回公司准备退休。郜场长接替养猪场工作。
郜场长三十刚出头，对养猪一窍不通，不过自他参加工作就待在机关，善于琢磨人，懂人情，更明白如何激发人的能动性。当他得知瘸腿尹因男女关系挨打的事情后，在场里召开员工大会。说：“人非草木，岂能无情，我不怕员工犯错误，就怕员工不识时务。只要大家肯为猪场发展献计出力，啥事都好商量。”
那时，正值仲秋，郜场长发现有几头猪与其它猪不同，精神亢奋，围着圈栏哼哼直叫，还试着往外跳。他问瘸腿尹是咋回事，瘸腿尹告诉他是母猪发情。他问，咋不赶紧配种产仔好卖钱呐？瘸腿尹说，现在配种正赶上寒冬腊月下崽。咱猪场全是露天猪舍，没有保温措施，猪崽子会被冻死。往年不在这个季节配种。
郜场长思来想去觉得自己不应该跟着老场长脚步走。现在不配种，等于农民少种一茬庄稼，那是全年一半的收入。
他把瘸腿尹和鲍丽娥叫到跟前他问有没有办法保证仔猪不被冻死。瘸腿尹支支吾吾地说：“那只能是人遭罪喽！”
郜场长听出瘸腿尹的话外音，说：“只要你俩能保证母猪冬天照样产仔，我绝不会亏待你们。”还调侃瘸腿尹：“保证你再找女人不挨打。”
那时的人员工资是要报批的，是按计划发放的，场长不能想给谁就给谁，想给多少就给多少。他指示会计将营业外收入单独建帐，设个小金库。
瘸腿尹和鲍丽娥起早贪黑忙活给发情母猪配种。为促使更多空怀母猪发情，他们调整了饲料配方，将公猪放到母猪圈外逗留。
发情母猪增多，公猪不够用。瘸腿尹想起本市种畜场有人工授精一说，他提示郜场长派人到那里学习人工授精技术。那时的种畜场负有对全市养猪技术的推广义务。同意给他们培训。
郜场长和瘸腿尹商量派谁去，他说：“这活得派个男人，女人做不了。”瘸腿尹说：“那倒是，一般的女人是做不了，可在咱场里不一样，咱有一个不一般的女人。”
“那女人是谁呀，难道是……”
“对，就是她。”
“能行吗？”
“甭说是给猪采精，就是给人采精她的眼也不带卡巴一下……”
不到一周时间，鲍丽娥学成而归。她对后来发情的母猪全部采取人工授精技术。这项技术的实施减少了公猪存栏数量，降低成本，提高母猪怀孕率。
瘸腿尹准备了很多稻草和棉被帘子，将产房拉上电灯。
郜场长为了督促母猪配种工作顺利进行，吃住在场里十多天。一天傍晚，他为了答谢瘸腿尹和鲍丽娥近期的劳苦，特地让做饭师傅备了酒菜，与他俩对饮起来。
郜场长昏昏沉沉听到有人敲门。开门，进来的是鲍丽娥……
鲍丽娥扭捏着身体，嗲声嗲气：“看你那么年轻，有日子没见老婆，能受得了吗……连我都……”边说边往郜场长身前凑。郜场长恍惚之中伸出双手双手架住鲍丽娥身体。透过鲍丽娥敞开的衣领，他只看见了她那里面出奇的白——他被欲火烧身……
数九寒冬，猪场与冰天雪地混为一体。一间间产房用棉被帘子遮挡得严严实实，一盏盏大功率的白炽灯将产房烤得暖暖和和。
看瘸腿尹熬红的眼，望鲍丽娥嘴对嘴为仔猪做人工呼吸，郜场长无比感慨，还是向他俩施出钱财……
每当见到躺在厚厚垫草里安静入睡的母猪，簇拥在母猪乳房上呱呱抢食的猪崽他们的脸上都洋溢着会心的笑纹……
后记
当年，郜场长将猪场扭亏为盈。
那个冬天，瘸腿尹结识一个女人，他说女人打算和他结婚过日子。郜场长很高兴，答应他在场里给他举办一个简单的婚礼。就在他俩同居的第三天，瘸腿尹因兴奋过度驾鹤西去。有人看见那女人天没亮跑出猪场大门。
正在组织对郜场长进行升职考核时，有人检举他私设小金库，乱发奖金，补助，有不正当的男女关系，至此他的升职梦破灭了。被调回公司继续他的职员生涯。
那个将瘸腿尹腿打瘸的男人，因偷盗猪场饲料锒铛入狱。那个用胶皮锤子捶破瘸腿尹脑门的女人，不堪家境贫寒一走了之。
鲍丽娥痴迷赌博被新任场长辞退。当初她没与丈夫办理离婚手续，大概是回到丈夫身边。这样的女人也只有老伴会原谅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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