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承父业
杨胜彪
韩老根在美丽的乌江边岸土家山寨生活了六十多个年头，在老木房里出生，从小跟着随爷爷和父亲在村搴下面乌江老渡口的船上成长。祖上世代靠渡船为生，二十岁的时候从父亲手里接过衣钵，一干就是四十个年头。
韩老根六十岁生日的那天下午，祝寿的客人回家后，他就来到黑夜弥漫的渡口，时而望着天上挂着的明月，时而望着停靠在岸边心爱的小船，想着自己的儿子明天就要去沿海打工了，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本来是想儿子代替自己当好渡船人，可是家里太穷了，如果再让儿子跟着他干，可能一辈子就是一个穷光蛋，还是让儿子外出挣钱吧！这里终究不是儿子挣钱的天地。远方，只有远方繁华的城市才是儿子挣钱的天地。
几天以前，韩老根心里有无数次不让儿子外出的想法，可内心深处又很难释怀这样的决定。
在土家人的眼里，乌江就像自己的母亲，每时每刻都在养育着自已。生活在乌江两岸的乡亲们每次到县城和走亲友都要经过这条江，坐韩老根这条唯一的渡船。在别人眼里，韩家的人是一种乐于奉献、甘为他人的大好人，韩家几代人都留存这种传统。怎么能轻易放弃这个人人需要的职业，尽管自己已经老了，即使小柳不愿意跟我撑船，我也要在村里找一个小伙子来撑船，因为这个古老的渡口太需要一个船公了！
突然，一阵江风吹来打断了他的沉思，他望了一下天上的星星，听了一下乌江的涛声后回到了家里，看见小柳已经收拾好行李，正坐在炉火旁正在煮着明天要带走的鸡蛋。从未出过远门的小柳，或许是高兴的原因，青涩的面庞散发出几分稚嫩的微笑，他看见韩老根进屋，搬来一把竹椅让韩老根坐。
小柳等韩老根坐下后，望着父亲紫铜色的脸，头上冒出的银丝，突然说道:“爸，您今后就少撑几趟船了。每天从早到晚，有一个人也要渡，几个人也要渡，实在太累了。”
“你怎么还不懂事啊，乡里乡亲去来都要依赖这条船，河东河西的人过河靠的是这条船，赶场做生意的人靠的是这条船，特别是有应急的事情，没有这条船，没有人渡渡可能会导致出大事。村里只有我们家这条船，如果我不做了，怎么对得住父老乡亲？”韩老根一本正经的对儿子说，小柳听了后对韩老根说:"爸，沙沱电站早就输电了，听说我们这个渡口要修桥呢？"韩老根望着儿子大声说道:"你长着眼睛望吧！"。
小柳望着父亲固执的眼神，说道:“爸，那你一定注意身体。等我在外面挣到钱了，接你到大城里看一下风景和城市的发展，你还不晓得，你末过门的媳妇小桔要和我一同出去呢！” 小桔是小柳的未婚妻，两人在十八岁的时候就定了亲事。小桔是河东冉家坝最贤惠、最勤快、最漂亮的姑娘，韩老根听儿子说未过门的媳妇要一同出去，他就放心了！
“没事的，你去吧。在外面安分守己，注意安全，老实干活，实在干不了就回来和我干老本行。我年纪也大了，也想歇歇了。”韩老根虽然同意儿子出去了，可心里还是希望儿子在外面干几年后回来接他的班，为乡亲们更好的服务。
儿子不再说话了，父子二人在炉火边坐着，茶壶里的鸡蛋被沸水煮的滚动着、碰撞着……
第二天拂晓，韩老根撑着船把儿子送过了江。这样的场景曾经重复了很多次。小柳实际不是韩老根的亲生儿子，二十年前是被人遗弃在对岸的婴儿。韩老根怎能忘记离世的妻子和他在那个夕阳快要落下暮晚，他和妻子正要回家的时候，忽然对岸传来一个婴儿嘶哑的哭声。他们寻着声音撑船过去在对岸的草丛中捡到了一个用被子包裹的孩子，他就是他们夫妻俩精心哺养成人的儿子小柳。
小柳童年的时候被养在船上，老俩口因为没有生育，小柳就成为老俩口的掌中宝，从小就对小柳给予了深厚的爱。自从小柳进了中学后，几乎都是韩老根撑船送他去对岸去读书。唯独这次，一去就是一千多公里外的沿海，心里确实有割舍之情。
船上，小柳和韩老根说说笑笑，尽量减少离别的气氛。
小柳走了，消失在对岸延绵不断的小路上。他会爬过对面的一座座山，山那边有个火车站，火车很快会送他到最远最远的地方。
儿子走了，韩老根只能是一个人做饭，照常是一个人撑船。他随时都在打听回家的乡亲，问一问小柳在外面的情况，问一问跟随他在乌江边土生土长的儿子要不要回来，可是乡亲们总是和他说:“你又想儿子了，你的儿子在外面很乖，外面的世界很好，他混得不错。”韩老根每次听到的都是这些话，后来他再也不问了，他开始算起日子。妻子的斋还没有作，碑还没有安，在家的时候和儿子商量定的今年的腊月，小柳肯定会回来。
有一天晚上，韩老根做了一个梦，梦见小柳从乌江对岸的山那边过来，背着大包，和村里所有外出的男男女女风尘仆仆地回来了。他急忙撑船过去接儿子和回来的乡亲，儿子隔老远就在喊:"爸……"谁知是隔壁邻居家的一只狗叫将他吵醒了，回想那个美梦，韩老根至今还在埋怨那只不讨人喜欢的黑狗。
快要过新年了，小柳还没回来。韩老根虽然嘴上没有经常和别人说，心里天天都在盼望小柳回来。
腊月十四的晚上，韩老根又来到船上，吸着烟，望着月亮照着对岸上那条小路，盼望着，等待着小柳的出现！
挂上乌江对岸的山崖上的月亮快要落山了，倒影在乌江里的圆月即将消失，韩老根正要回家的时候，河对岸的山崖半山腰传来有人说话的听声音，好像有几个人是朝渡口走来。声音越来越近，韩老根屏吸气息地听着，近了，听见脚步声了，正当他在猜想这几个人里有没有小柳的时候，突然有一个就在喊:“爸……爸……”韩老根没有听错，是小柳回来了。他和这几个人高兴地聊着，不知不觉船就到了渡口，他把船系在岸边后，二话没说，接过小柳身上的行李和大伙有说有笑就回家中。
当晚，韩老根亲手做了一条乌江水煮乌江鱼的拿手好菜，迎接儿子平安归来。不喝酒的小柳，陪着父亲喝着父亲喝了一杯地地道道的土家苞谷烧酒。喝酒的时候小柳和父亲摆了外面城市如何发展，农村如何美丽，乡风怎样文明，人们思想怎样进步，有钱的老板准备回乡怎样的事情。韩老根听得入了迷，小柳看着一辈子守着渡口没有好出见过世面的父亲，给韩老根点上一根烟。心想我虽然不是你的亲生儿子，我一定胜过那些亲生儿子，即使没有钱，一辈子会尽我的孝道报答你的养育之恩，等两年我会带着你到外面看一看精彩的世界。不一会儿，小柳望着挂在堂屋里母亲的遗像，想着过早就去逝还没有享受幸福的母亲，一阵酸处涌上心头，他对韩老根说:“爸，年后我不出去了。在家给您撑船，您老了，该休息一下了。”
小柳说出这话的时候，韩老根马上放下嘴里的烟杆，他听了小柳说出的话，他对小柳说:“你是不是说错了。"小柳说:"爸，是真的。"小桔叫我年后在家撑船，她准备年后和我结婚，我们商量结婚后，将在外面省吃俭用的钱，拿出来在江边修建一栋小洋楼，今后好好地孝敬您，好不好。”韩老根说，你不是说要修桥吗？小柳说，国家政策这么好，发展这么快，迟早会修，早修也好迟修也罢，各行各业都需要渡船的人，何况是家乡，更要像你哪样服务好家乡需要渡船的人。
韩老根听了后，高兴的连说几个“好！”，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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