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06月25日 总第214期
我为母亲阅读
这是母亲刚刚做完胆囊切除手术的第二天，母亲躺在病床上，闭合眼睑，我知道母亲没有睡着，腹部的伤口还在疼痛着。母亲布满皱纹的额头和鼻尖因为疼痛正在冒出微微的汗珠。母亲没有呻吟，母亲是不想让我们担忧。我知道母亲真的很疼，医生从母亲的胆囊里取出一百多粒大小不等的结石，大的有鹌鹑蛋那么大，小的也有米粒那么大小。医生在母亲的腹部开了四个口子，那些结石就是从这些口子里被一粒一粒地拿出来，手术做了整整五个小时。手术前我问过医生，一个胆囊切除术，一般在一个半小时到两个小时之间，而母亲却在手术室整整躺了五个小时，母亲保持一个姿势，接受了五个小时的折磨。这对一个八十多岁的老人是何等的痛苦！而母亲硬生生的挺了过来，让我们又一次见识了母亲的坚强和伟大。
坐在母亲身边，看着母亲忍受着疼痛。我束手无策，我无法排解母亲的疼痛。
母亲，我一字不识的母亲，我为您做些什么呢？我能为您做些什么呢？如果阅读能减轻您的痛苦，那么让我读书给您听吧。
母亲手术前，我向单位领导请了假，因为工作的关系，因为身处基层，总有做不完的工作，有时连双休日也在上班，无暇顾及母亲。父亲去世后，乡下的老屋就只剩下母亲一个人，由于长期没有亲人陪伴，母亲的大小脑都在萎缩，记忆力迅速减退，好多的人和事，母亲都不记得了。
母亲手术前我特地去“西西弗书店”，买了几本书，我想乘这次母亲手术，多陪陪母亲。看着病床上的母亲，我从装书的袋子里拿出了一本书，书名叫《人间送小温》，是汪曾祺先生的集子，一本散文集。
母亲，我要为您阅读。您在听吗？
“五月中下旬，果树花开了。果园，美极了。梨树开花了，苹果树开花了，葡萄也开花了。”
“淡淡的三月天，杜鹃花开在山坡上，杜鹃花开在小溪旁，多美丽哦，乡村家的小姑娘……”
母亲，五月天，您栽在我们家路口的竹节梅，这时也应该开放了吧。对面山坡上的杜鹃花也是一年一年的绽放。只是如今已经过了季节，不过不要紧，明年的春天，杜鹃花将会如期开放。
母亲您还记得吗？我读五年级的时候，您在煤油灯下纳鞋底，我在油灯下看书，我在默记许地山先生的《落花生》。您用鞋底敲我的额头，让我读出声来，您说您看到的读书人，都是读出声来的，也要让我读出声来。我说您不懂，读出声来反而背不了课文。您又用鞋底敲我的额头，您说您小时在私塾里看见先生教书都是读出声来的，先生都读出声来的，学生岂有不读出声来的的道理。我刚读“我们家的后园有半亩空地……”您再次用鞋底敲我的额头，您说小兔崽子，我们家哪来的后园？我说是书里的句子。您哦了一声，让我继续读，我读“母亲说：‘让它荒着怪可惜的，你们那么爱吃花生，就开辟出来种花生吧……”您说，老娘什么时候这样说了？我说这也是书上的句子。您说这书上净瞎说，栽什么花生，要是有这么一块空地，种些洋芋多实惠。
当时我有些恼了，懒得理您，您让我继续读，我觉得您啰嗦，如何也不肯读了。
后来大抵是嫌您啰嗦，我再也没有读过书给您听。想想您花钱让我进了学堂，而我却没有认认真真的为您读一篇文章。母亲你不会怪我吧。
“下雨了。雨打在荷叶上啪啪地响。雨停了，荷叶面上雨水水银似的摇晃。一阵大风，荷叶倾倒，雨水流泻下来。
……
荷叶枯了。
下大雪，荷叶缸中落满了雪。”
曾经我们家房子的右边也有一块好大的荷田，也曾经开满了荷花。父亲说，那是解放前曾姓地主家的荷田，也许曾姓地主家的女儿曾经站在阁楼上欣赏满池的荷花。也许曾姓地主家的女儿也曾经照着荷花的样子做女红。后来，迫于生活，父亲把荷田变成了稻田，荷花没有了，荷田长出了飘香的水稻，用来果腹的水稻。
“朱小山去点豆子。地埂上都点了，还剩一把，他懒得带回去，就搬起一块石头，把剩下的豆子都塞到石头下面。过了些日子，朱小山发现：石头离开了地面。豆子发了芽，豆芽把石头顶起来了……”小时候，在对门高石坎的责任田的田埂上，当刚刚插完秧，铲过一新的田埂上小草还没有冒出头来，您就带着我和大哥，一人一根竹标，一人一条田埂，一标几颗小豆，水稻满田时，田埂上也是葱绿一片。还有就是过年，您用黄豆放在砂锅底，盖上一些煤灰，在砂锅上放上一些稻草，每天洒水，保持煤灰的湿度，不久那些豆芽举着肥硕的脑袋从煤灰里钻了出来。为单调的餐桌增加了一道美味的菜肴。
母亲，您总是在我们家最困难的时候给我们生活上的惊喜，您就是我们的上帝。母亲我们爱您！
今天就读到这里吧。
我们明天继续。
二〇一八年六月四日
作者简介
杜钧，贵州省作家协会会员，织金县市场监督管理局干部。上世纪六十年代末，出生贵州农村，工作之余，喜欢堆砌文字，爬爬格子，曾在省内外一些报刊上发表过散文诗、散文、中短篇小说、杂文、随笔，但均属于自娱自乐，并一直在自娱自乐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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