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爱
李洲 ‖ 文
这是浙江西南部的一个小山村。
细细端详，近处是成片的竹林和一垄垄的茶田，四季不变的翠绿色散发出盎然的生机，清澈见底的山泉水一路欢歌顺势而下，绕着村子流过，触目远处是一座座巍峨耸立的青山，山的雄伟和神奇传说总能引起人的无限遐思和美妙的猜测。山村虽然不算大，但却是有着悠久历史、透着原古风貌的小村落，现在村子里居住的大多是中老年的村民，年轻一辈的人早已走出山村去外面的世界打拼和定居。远离城市的喧嚣和人群的拥挤，小山村越发地显得安宁和从容。我去的次数多了，自然而然就和当地的村民彼此间熟识起来，那些淳朴、温厚的山民如山中清新的空气般，一经接触便令人身心舒畅和愉悦，似乎他们对我这个异乡人也存有着一份好奇。
譬如在村囗的广场上，我每次去都能看到那个山里的小伙，而每次他都会盯着我傻傻地看，从他清纯似孩童的眼神中我确信，他应该是个智障儿，有次我试图和他进行交流，但遗憾得很，他不会讲普通话，而他说的方言我却是无法听懂，最后只能以微笑的方式跟他打招呼。
朋友宝花是土生土长的山里人，她对家乡青山绿水眷恋不已的情结，深深地感染着我对那一方水土着迷的痴心，与她的相识最初是缘于自己对山村独特风光的偏爱而喜欢着那里，后来却是因朋友间那份纯真、惺惺相惜的友情令我欲罢不能地对那里眷恋起来，一而再再而三地去往千里之外的小山村，与她一起徜徉在山村里看山水赏风月。在那里，她陪着我去茶山采茶，体验采茶人的艰辛劳作；带着我去见识当地的民俗风情，感受她家乡特有的“千人宴会”的盛况；伴着我在青山绿水间行走，恣意放纵自己的情感。有时我也很感慨竟能在异乡遇见如此美好的友谊，遇见如此心灵相通、彼此相互懂得的朋友，可有时又真切地感到失落，哀叹这份友谊，路途太遥远，哀叹自己对千里以外的小山村的喜爱和痴迷，于我而言实在是种心累的爱。
那是个冬日当我独自一人驾车到达山城，入住预订好的宾馆，在放下行李后，准备驱车去往山村看望朋友时，却怎么也找不到汽车钥匙。当时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自己将钥匙遗忘在宾馆的前台上了，但当班的服务员却坚称没有看到钥匙。近乎无助的我瞬时有报警的冲动，好在服务员调出监控室里的录像带慢慢查看，我才发现自己将汽车钥匙随手放在背包的夹层里。虽说是虚惊一场，但也让我深深地感到：自己太疲劳了，伍佰多公里的路途，六个多小时的车程，一路走来，已是身心俱疲。
待见到朋友也近傍晚时分，没有夕阳，没有晚霞，我和她在山村里漫步，我们谈山里人的生活，谈起她已去世的父亲，谈她至今未结婚已是知天命年龄的哥哥。远处静默着的一个又一个山头，连绵在渐入昏暗的天色中和寒冷的空气里，遥远得令我顿感陌生，无法去亲近、去热爱它们，又厚重得仿佛就堵在我的心口，压抑着我的同时使我有点伤感，有点落寞。莫名地我就替那位未曾谋面的山里老人黯然悲伤起来，想他一介朴实、憨厚的村民，对于自己平生唯一的儿子没能娶妻生子的不争事实，他在临终离去时该是多么的痛彻心扉和万般无助。朋友好像能读懂我的心思，看出我潜在心底的那丝心痛，她幽幽地说道：只因以前山区交通不便利，经济不发达，山里人都太贫穷，贫穷的小山村招不来金凤凰，山里的小伙自是难娶上媳妇。
对于贫穷所能限制人的想象力以及它所带来的愚昧无知行为，我是有着较深刻的认识，我的老实巴交的堂姐夫，在我堂姐丢下三个幼小孩子撒手归去后，一个人既当爹又当娘好不容易将孩子们拉扯长大，待他们至婚嫁年龄，这个贫穷困苦、家徒四壁的农民已是心力交瘁，哪还有办法张罗儿子的婚事呢？但为了不使自家无后，他竟然用唯一的女儿与另一家人达成协议，各家的女儿嫁给各家的儿子而结成亲家，在我们那边的乡村里俗称“换亲”。他的大儿子终因女儿的出嫁换来对方家的女儿做妻子，而小儿子的婚事，我的堂姐夫是彻底地无能为力了。我想：要是堂姐夫还有一个女儿，他一定也会为小儿子换回媳妇的，可惜他没有，所以他人到中年的小儿子至今还是单身一人。据说堂姐夫在去世时，是带着满足感走的。
后来，我在乡村的老家里，见到被堂姐夫用“换亲”的方式出嫁的女儿时，她已是一位四岁小男孩的奶奶，尽管按辈份算她是我的侄女，但我俩却是同龄人，其时我的女儿正在读高中。交谈中，她对自己父亲当初的做法没有任何怨恨的言语，有得是女儿对父亲深深的思念和不舍的真情，是穷人家的孩子对生活的艰辛和困苦的认命。
我暗暗地替朋友感到庆幸，幸亏她的父亲没有像我的堂姐夫那般糊涂和愚昧，可以让她自由选择伴侣，从而拥有自己心仪的人，过自己开心的日子。这样的父亲让朋友谈起和忆起时，总是情不自禁、热泪盈眶。
可我在忆起我的堂姐夫同样也是情不自禁、热泪盈眶，我不知道他的做法是对还是错？也许他的错仅仅是他的贫穷，贫穷让他别无选择，贫穷甚至令他变味了人类最本源的父爱。但我知道，虽然这份父爱过于苦涩、沉重、荒唐，但在子女的心中，却是血脉中流动着的永不停歇的疼爱。
作者简介
李洲，1969年生于江苏省高邮市。1989年高中毕业，1993年参加省成人高考，1996年7月毕业于扬州大学的财务会计与经济管理专业。
现为一名自由职业者，业余时间喜欢看看书，出门旅行，写写文章。
李洲亲情散文集萃
1、父亲（荐）
2、大伯母（荐）
3、大哥（荐）
4、远亲
5、同学情（荐）
6、家有女儿
7、讲故事的奶奶
8、温暖的长者（荐）
9、母亲（荐）
10、智慧的母爱
11、童年里的愁（荐）
12、表 哥
李洲友情散文集粹
1、闺蜜情
2、别样的师恩（荐）
4、岁月如歌（荐）
5、岁月不老（荐）
6、岁月静好（荐）
8、美丽的误会
9、温柔的善良（荐）
10、以诗为伍
11、网事并不随风飘去
12、他是落入我心中的痛
13、情深深，路茫茫 ……
14、那街▪那人▪那事
旅途▪心情▪风光
1、在新疆邂逅坦然
2、坐上火车去新疆
3、三登神居山
4、旅途之上
5、神性之爱
6、旅途中的感悟
8、山城一梦
9、雪落瘦西湖
李洲诗歌集萃
1、碎玉（外一首）
2、前世·今生
3、小草（外一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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