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家的妞妞满百日，本来是母亲一个去道贺的，因为母亲腿寒，行走有些不便，母亲叫大兴一起去。大姐嫁在贵阳市里边，大兴没有去过。在农村，一般姐姐生产小舅子是不去送月米的。母亲说，你阿姊出客贵阳，寨里的人不知，怕啥？大兴觉得一个读了高中的人还跟母亲一起送月米，别人知道了要笑掉大牙，大兴有些难为情。大兴没有去过贵阳，心里又向往，左右为难。母亲说，娘不识字，怕不认路，你不怕娘丢了，你没娘？大兴咬了咬牙，悄悄与娘踏上了去贵阳的客车。大兴从来没有出过远门，大兴觉得很新奇，包括汽车在泥路上扬起的尘土，大兴也觉得好看，他觉得像一条长长的黄龙。汽车经过一路颠簸，在太阳快要下山的时候，到达了贵阳。那时大兴不知道什么叫城市，大兴觉得贵阳这个“寨子”好大，比他十七岁以来见过的任何寨子都还要大。出了客站，前边是一条宽宽的柏油马路，有寨子里的麦场那么宽，长得看不见路的尽头。大兴和娘不知道往哪个方向走，路边一个穿着嫩绿色马褂的警察看见大兴母子不知所措的样子，主动走了过来。警察看着大兴手里的两只老母鸡，还有娘手里的一筐鸡蛋，问：大娘，你们这是要去哪里？母亲说，姑娘生娃，看姑娘哩。警察又问，姑娘住哪儿，知道路吗？母亲说，住油榨街，记不得咋走了。警察说，过马路在浣纱桥坐10路车，终点站下就到油榨街。大兴搀扶着母亲过了马路，在浣纱桥站坐上了10路车，大约个把小时的样子，到达了油榨街。姐夫在站台边像事先知道的样子，接过母亲手里的鸡蛋，对大兴说，累坏了吧？大兴很新奇，大兴说，不累。娘捋了捋头发，也说不累。姐夫家住在贵阳钢厂的旁边，二层小楼，姐夫小时得了小儿麻痹，脚有些跛，在钢厂的澡堂子卖票，在钢厂算是清闲的工作了。姐夫上有两个姐姐，都嫁了人。二层小楼楼下住着姐夫的父母，楼上就是姐夫和姐姐住。听说娘来了，姐姐从楼上走了下来，一直把娘和大兴迎进了门，姐姐是村里的美女，高挑身材，瓜子脸，高鼻梁，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生了孩子的姐姐还是那么漂亮，只是腰身有些臃肿，不过脸更加圆润了。姐夫把饭菜端上桌，一盘青椒肉丝，一碗菜豆花，一碟油椒子水，一盘凉拌猪耳。姐夫说，今晚随便吃点，明日妞妞百日，我们再好好庆贺庆贺。娘说，这已经很好了，不要浪费。晚上大兴睡在姐姐家的沙发上，大兴梦见自己高中毕业，考取了大学，毕业后分配到了城里，城里的“寨子”比贵阳还大。第二天姐姐的家里来了好多人，有姐夫的大姐和二姐，还有姐夫大姐和二姐家两个十来岁的男孩，还有姐夫厂子里要好的朋友，一共十五六个人。姐夫早上起来就到菜市场买了猪肉、买了鱼、买了豆腐……买了好多的菜，买菜回来后就开始杀鸡，杀大兴昨天从老家带来的两只老母鸡。姐夫把两只老母鸡用瓦罐蒸了，娘和姐姐在厨房里忙上忙下，姐夫的姐姐们和客人们在摆北，在吹美国人打伊拉克，也在吹工人下岗的事。听说姐夫的大姐在“红星拖拉机厂”刚刚下了岗。吹美国人打伊拉克的事，大家都事不关己的样子，吹到改制下岗，一部分人开始义愤填膺。经过姐姐和娘的努力，两桌菜陆续上桌，最先上桌的是瓦罐里的两只老母鸡，此时的老母鸡闭着双眼，在蒸蒸而上的热气中，像出浴的美女。姐夫家两个姐姐的儿子眼睛落在鸡腿上，姐夫的大姐说，我儿子最喜欢吃鸡腿了，说着拎下一只鸡腿递给自己的儿子。姐夫的二姐也说我儿子也最喜欢吃鸡腿，说着又拎下另一只鸡腿递到自己儿子的手里。姐夫的一个朋友说，两个小子这么壮实，原来是吃鸡腿吃出来的。姐夫的两个姐姐不以为意，异口同声说道，我们家儿子天天都在吃鸡腿，就是喜欢吃鸡腿。大兴也喜欢吃，肉嘟嘟的鸡腿看着都诱人。但是家里杀鸡吃时大兴很难吃到鸡腿，母亲说家里有客人时要给客人吃，家里没有客人时要给长辈吃，长辈不吃要给家里最小的人吃。家里大兴排行第二，下边还有一个妹妹，大兴吃到鸡腿的概率很小。母亲经常教育大兴，客人不上桌不准动筷子，吃饭不能在碗里翻拣菜，大兴觉得城里人与乡下人就是不同，喜欢吃鸡腿就可以把鸡腿拎下来自顾自地吃，他不知道这种行为是否恰当。后来大兴十年寒窗，大兴考取了省城的一所大学，大兴分配到了县城工作，大兴通过自己的努力，成为了单位的中层干部。大兴把娘接来一起住，大兴逢年过节经常杀鸡吃，大兴每次都把鸡腿留给娘吃。娘乐意大兴递来鸡腿，有时娘自己吃，有时递给大兴的儿子冬子吃，冬子也说喜欢吃鸡腿，大兴从来不理会儿子，杀了鸡，鸡腿依旧留给娘吃。二胎放开后，大姐家添了一个儿子，大姐一家人高兴得不得了，满百那天，全鸡全鸭，鱼虾鳖蟹，七盘八碗，摆了满满十来桌。大兴与娘、儿子冬子还有姐夫的两个姐姐、姐夫坐一桌，看着白白的鸡腿，大兴把一只鸡腿拎给了娘，大兴招呼大家动筷子，姐夫的大姐和二姐互相看了看，说我们不饿，你们先吃。娘说，哪里话，吃饭时间哪有不饿的，快吃吧。下桌时大兴听见姐夫的大姐对二姐说，农村人就是没教养。
杜钧，贵州省作家协会会员，织金县文体广电旅游局干部。上世纪六十年代末，出生贵州农村，工作之余，喜欢堆砌文字，爬爬格子，1990年开始在《毕节报》、《贵州经济报》、《贵阳晚报》、《贵州政协报》、《贵州工人报》、《贵州邮政报》、《贵州统一战线》、《贵州公路文学》、《高原》等报刊发表散文诗、散文、杂文、小说等文学作品，获得过《中国资产新闻报》、《毕节报》、《贵州统一战线》等报刊举办的征文奖。
1、春天我们看花去
2、荷叶上的村庄 （外两章）
23、深度 ‖ 灰指甲
24、世相 ‖ 洗 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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