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走前夜
文 樊永平
1999年3月5日,是我历时十年零三个月走遍全国的起程日。
山东省青岛市,是我的出发地。
此时,是我出发的前夜。我心绪很乱。我知道我为什么要走,但我不知道会遇到哪些困难,也不知道能不能到达目的地。
我来到了海边。青岛是一座滨海城市,这是我离开家乡铜川外出打工的第一座城市。我曾经那么热爱这座城市,这座城市也给了我那么多美好的记忆,现在我的心中只有惆怅和失落。此时,正是傍晚,海边格外热闹,我还是避开了人群。我到了海边的一块岩石坐了下来,饮酒消愁。我把喝完的啤酒瓶一个一个地扔在了海里,海浪一层一层地扑到我的脚下,瓶子在波浪上沉浮。我觉得生活就像波涛汹涌的大海,我就是浮在波浪上的瓶子。我不知道风浪会把我带到哪里?
海浪还是一层层地向我涌来,波浪幻化成一个胖胖的、矮矮的、黑黑的中年男人走到了我的面前,对我说:“永平,我那里不好吗?我对你不好吗?你为什么要走呢?你这个小不点到哪去安身呢?”我无言以对,这个中年男人就是我打工的那家洗浴中心的老板。
我是1996年底辞去了铜川市的工作,然后几经辗转几经选择来到青岛打工。我来到了青岛。老板是东北人,热情、豪爽,待我像兄弟似的,因为我身材瘦小,他就叫我小不点。我先是给他担任采购员,每天奔波于几个市场间,购买粮食、蔬菜和肉及海鲜品。老板是相信我的,我也是忠于老板的。
我在他那干了五个月,出了些麻烦事,他的姑姑从东北来,随后又把一些老乡插到洗浴中心,而且都要做管理,我开始被他们挤兑,老板很为难,我只好提出辞职,这件事对我是一个沉重的打击也是一个巨大的挫折,我毕竟才活了二十三岁,第一次走出老家,第一次外出打工,洗浴中心是我第一个打工的地方,老板是我接触的第一个好老板,我对这份工作充满了热情,对老板充满了感激。谁想到我才干了一年就不得不离开。我真的有些茫然,和老板处得像兄弟似的,他都容不下我,我还能到哪去打工?我还能碰上这样的老板吗?
海浪一层层地向我涌来,波浪又幻化成一个身材高挑,面容姣好的女孩走到我的身边,对我说:“小樊,你就这了?我们虽然只处了一年,但我们之间有着很好的感情,你真舍得撇下我一个人去走天涯?我们还能见面吗?”这个女孩就是我在青岛认识的女朋友,也是我人生中的第一个女朋友。
我们是在洗浴中心认识的,她是山东日照人,被招到洗浴中心做收银员。她管钱,我采购,每天接触彼此有了好感,慢慢地也就成了朋友。在洗浴中心打工真是一段美好的的时光,遇上一位好老板,又多了一个女朋友,真是春风得意啊!我真觉得生活像彩虹一样在我面前展开。
正当我们憧憬着未来美好生活的时候,却不幸掉进了人家的陷阱。那些来洗浴中心的东北人在挤兑我的同时也开始挤兑她,甚至把对我的气撒在她身上。她实在忍受不了,比我早一个月辞职了,回到了日照老家。
我辞职后去找她。那天下了一场大雨,暴涨的河水把我们暂住的招待所快淹没了。我们两个都希望洪水继续涨,我们在洪水中永生。就在这个危险的时刻,洪水却退了。然后我回到了青岛,她回了家,我们约好十天后在青岛见面,重新找工作重新开始生活。我来到我们约好的她在青岛的姑姑家楼下等她,十天过去了仍然不见她的踪影。我开始在青岛市凡是她能去的地方到处寻找,又过了十天还是不见踪影。我又赶到了日照,听她的家人说她早已去了青岛,可偌大的城市,茫茫的人海,彼此不通音讯,即使是近在咫尺也是无法见面。
后来,我听一位在青岛卖擀面皮的老乡说那个女孩曾到他那里找过我两次,托他给我带话:她去上海她的一位叔叔家了,让叔叔介绍她在上海工作。我的心彻底凉啦。工作和爱情的双重挫折已经让我对生活失去了信心,在那段时间里我的精神几乎崩溃了,整天像游魂一样在街上转悠,不知道将来的路在何方?
我决定离开青岛去内蒙古的包头,包头是我从小向往的地方。
我活了二十三年,除了家乡铜川还没去过其它的地方,青岛是我接触的家乡以外的第一个城市。那么离开了青岛,我一时间真的不知道到什么地方去。我之所以要去包头,是因为从小就听父亲讲包头是一座草原上的城市,有黄河,有大草原,还有沙漠。所以我就一直向往像父亲那样到包头走走。
如今我工作丢了,女朋友也散了,也许,大草原能抚平我的伤痕;也许,我能在包头找到我喜欢的工作,开始我新的生活,所以我决定去包头。我从小就有一个习惯,遇到不顺心的事从不跟爸妈说,而是一个人跑到亲戚家,有时也跑到同学或是父亲的朋友家,啥时消气啥时回来。我母亲经常给我大哥二哥说:“老三脑子后面有反骨,少惹他,他早晚要离家出走。”记得有一次是上初中的时候,我把同学的鼻子打出血了,老师要开除我,让我回家找家长;我走出校门,一路走到二十里外的大姨家,中午吃了一顿饭,下午还想走,我觉得这一走心情挺舒坦的,结果半路被爸爸抓回家。还有一次是上高中的时候,我在学校大门外带几十个同学抽烟,严重违反校规,学校要开除我。我又一次出走,走了两天,到了一百四十里外的父亲的朋友家。刚上路的时候,心里还砰砰跳,想了很多,走到叔叔家跟没事似的,第三天还是被父亲抓回家了。我以为父亲会打我,母亲却对父亲说:“三这个习惯不错,人家遇事打架骂人,还有杀人的,他不就走走吗?”父亲仿佛也认可,后来,我又遇事多次出走,父亲只是把我找回来,不打不骂,母亲还哄我,有时还做些好吃的,说来奇怪,我每次出走身上都不超过一毛钱,但总能遇上好人帮助……
我还决定步行去包头。我现在已经是一个流浪汉了,有的是时间,步行四千里地,既能看沿途风景也能锻炼自己。最重要的是在漫漫的旅途中能使自己的心情平静。
海浪一层层地涌来,月亮已高悬于中天。胖胖的、矮矮的、黑黑的老板消失啦;身材高挑、面容姣好的女孩也消失啦;海滩上热闹的人群也消失啦,眼前只有几个酒瓶子还在波浪上漂着,我觉得自己也在漂,漂吧,从明天就开始漂向远方。
我回到了居住的地方,屋里空荡荡的,我已把简单的家俱,生活用品都送了人,我是不再属于这座红瓦、绿树、碧海、蓝天的美丽城市啦!我想忘掉过去的这一切,不想再触景生情。我连衣服都懒得脱,躺在了屋里唯一剩下的一张硬板床上,瞪着眼睛盼天亮……
中国小子樊永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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