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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是我上辈子的情人

吴静短文三章

老爸入党

      老爸入党了!这消息是父亲的老同事、隔壁的济叔叔告诉我们家的。济叔叔说,今天早上他们单位召开了职工大会,父亲在台上庄严地宣了誓,并作为入党代表发了言。我问济叔叔父亲说了些什么。济叔叔说:“你父亲只说了一句话就哭了。”站在一旁的母亲就问:“什么话?”济叔叔说:“他说感谢党。”母亲一听,眼睛便红了。

      很早就听母亲讲,父亲小时候家里很穷,他吃了很多苦,解放后,父亲参加工作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想加入中国共产党。

作者吴静父母年轻时

      现在,父亲终于是一名中国共产党党员了,而且父亲一入党就成了一名名副其实的“老党员”,因为他已经四十八岁了。父亲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发暗了,母亲做好的饭菜早已凉了,可父亲却没有吃饭的意思,他独自走进房间,坐在书桌旁默默地思考什么,又好像在回忆什么,一会儿便老泪纵横。我轻轻走到父亲身旁,搂着父亲的脖子,撒娇着说:“好了,老爸!别这么老土,吃饭了!”

      父亲听了我的话,深深地叹了口气,摸着我的头说:“唉!我们这代人,你们永远都不懂!”

爸爸是我上辈子的情人

     在我的记忆里爸爸是个很会表达爱意的人。每天中午吃饭是我们家最开心的时刻,因为所有的开心和疑问都会在这个时刻开怀释放。

     20岁那年,我暗恋一个很帅的男孩,爸爸望着我说:“不适合。”那时的我很反叛,越说不适合,我越要试试。果真,谈了三年的恋爱,那个帅气的男孩便不辞而别,我哭得象泪人似的要死要活,爸爸抱着我的头沉默少语,等我哭够了,他捧着我的脸说:“不着急,有一个喜欢的人在不远处等着你!”

      25岁那年,我走上了红地毯,爸爸挽着我的手一直在颤抖,我想爸爸的心情一定比我还忐忑,还紧张。望着爸爸,本来欢天喜地的我,眼圈一下子红了。我想起了婚前别人说的一句话:每个女儿,都是父亲上一辈子的情人,是掌心里的宝。那一刻我将爸爸的胳膊挽得紧紧地……

     我想起了自己从牙牙学语,到蹒跚学步;从怯生生迈入幼儿园,到亭亭玉立高中毕业;从红着脸收男生的情书,到红着眼哭着失恋,最后到谈婚论嫁。都有爸爸一路的陪伴。那时我就想,要找一个象爸爸一样的男人。

    但爸爸是这个世界唯一的,我没法找到。而此时,爸爸的手一直在颤抖,前面就是我未来的丈夫,爸爸握着我的手已是汗涔涔的了。爸爸附在我的耳边小声说:“以后你就是大人了,到了婆家,不能再任性了……”

     我的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弄花了妆容,象个丑小鸭。爸爸刮了刮我的鼻子:“傻孩子,又不是生离死别,三天就要回门了,爸爸在家给你煨鸡汤……”看着爸爸黯然转身的背影,我的双眼迷朦,我知道爸爸无论多么不舍,都得放手。

本文作者吴静

      回门的那天,家里煨了鸡汤,满屋生香。妈妈为我和新女婿添了满满两大碗鸡汤笑侃:“你这小棉袄被人穿走的三天,你爸在客厅走来走去,把我的眼都晃晕了。”爸爸回应道:“这不小棉袄还套回了一件棉大衣呢!”说得新女婿心里暖暖的。

      临走的时候,爸爸拉着新女婿到一旁说话,只见丈夫一个劲地点头。回到新家,我问丈夫,爸爸对你说了些什么?

      他答:“狠话好话都说了。爸爸说,对你我就一点要交待,如果让我女儿哭哭啼啼地过日子,我再老都不会放过你;然后,放低声音说,以后要多多包容她,换了一个环境,你要陪她学会适应……”

      丈夫说完这句话,将我抱在怀中,我看到他也红了眼眶,象极了爸爸放手时的模样。

想念父亲

      昨夜,我梦见父亲了。

      他还是那么关切地望着我,什么都不说。醒来,我泪雨滂沱。

      一直以来,我总想梦见父亲,父亲却从没在我的梦中现身。我想起了母亲在世时说过的话:越是亲近的人,越是梦不见他。

     可这次的梦见时间很长,而我处在似梦非梦的状态,总担心自己醒来,父亲会走开。

      父亲站在窗台的书柜旁,清理我的书,时不时回过头来,放低老花镜望着我笑。我想跟他说话,他笑着摇了摇头,又转过身去伺弄着书架上的书,一排排地摆放整齐。我的潜意识想告诉他,那是我写的书,但我没有说出来。他的背影象雕塑,持续了好长时间,直到东方吐白,一束阳光从窗帘缝里透了过来。瞬间,父亲不见了。

      醒来时,我看了手机上的时间是五点多钟,日期是4月4日。清明节的前一天,父亲似乎知道我们已经约好了清明节要去看他。

      父亲性情温和,对我们兄妹十分疼爱。小时候的夏天,家家户户都把竹床搬到河堤边去睡,父亲总是轮流给我们兄妹几个洗澡。洗完后,满身涂上冰片粉,还笑着说,这个冬瓜上粉了,免得洗重复了。然后大的牵着小的去河堤乘凉。最小的洗完后交给母亲,带上蒲扇和盖件送母亲过去。最后洗澡,最后睡觉的永远是父亲。

作者父亲年轻时怀抱着作者哥哥

      父亲极少打骂我们。在我的记忆中,他只打过孩子两次。记得第一次是两个小妹出去玩,说好了十点前回来,结果两个小妹到了零点终于给找回来了。那时,我们家住得偏,那一带在通辑一个强奸犯,父母担心孩子出事。

      这次两个小妹挨打,是父母双打,各打一个不听话的妹妹。结果是大妹象个宁死不屈的刘胡兰,生死不叫饶,让父亲越打越动气。

     小妹就机智多了,母亲的手刚举起来,小妹的叫冤声就止住了母亲举高的手。父亲过后说会叫冤的孩子少坨多少打。所以,父母亲常夸小妹聪明,会转弯。

      第二次挨打是姐姐,姐姐在谈恋爱时,父母不看好这个女婿,叫她不要和他来往。姐姐答应了,但暗地里还是偷偷地和他来往。结果是父母不看好的婚姻,最后以悲剧结束。

      八岁回城的那年,两个小妹妹跟在我的屁股后面唱短句:乡的伢,吃粑粑,吃了粑粑,屙蛇娃……

      儿时,我又矮又胖。我追着她们打,她们开始跑。我追不上,她们又停下来唱。那时,我心情很烦,特讨厌她们天天对着我唱,以致在以后的日子见到她们就开打……

      见我打妹妹,母亲就打我。我打她们一次,母亲就打我一次。

     这时,父亲从口袋里掏出一粒糖出来,放在我的手中,摸着我的头说:最喜欢我家的静静,静静是个乖孩子,不打架。

      每次听着这样的话,我真的变得很安静。许多时候把手中的糖捏化了都舍不得吃,觉得这个世界上只有父亲对我最好。

作者吴静全家福     奶奶、爸爸妈妈、哥哥(右)、姐姐(爸爸前面)、作者(哥哥前面)、妹妹(最前面)、小妹(妈妈抱着)

      长大了,我读书很聪明。父亲总是偷偷地给钱我去买小人书看。我觉得有个父亲真好!

      17年那年,我高中毕业,喜欢写写画画的我坚持要去报社上班。父亲又摸着我的头说:女孩子得有个职业养活自己,写写画画最好是业余爱好,能坚持多久,就坚持多久,不写也不影响生活。

     最终,我进了银行。业余时间爱好写作,且随手写随手丢,是一个标准粗线条的女孩。父亲总是很细心地捡起来,仔细地帮忙修改,然后誊写好,寄给电视台、报社。以致我不到二十岁,就在中国金融报上发表多篇作品,被单位领导和同事称为“才女”。当然,这些成绩的取得都缘于我有一个好父亲。

     后来,我结婚了,变得爱打麻将,一度不再提笔。1999年,刚过完春节,我的父亲一直患牙痛。我要他去看看,他总说不要紧,粗心的我竟然也觉得无大碍。有天中午,父亲的一位同事叔叔慌慌张张跑到我单位说:你父亲可能中风了。

      当时,我不知道中风是什么病?我赶到那时,父亲靠在椅子上手上还拿着报纸。我跑过去抱着父亲,让他靠在我的怀中,一路上丝毫不敢懈怠送他去了医院。

      到了医院,医生让我把父亲放倒在病床上,我一直不肯。在我的潜意识中,这是别人常灌输的医学常识,我不能放下他。医生说,你不放开他,我怎么给他看病呢?

     在放下的一瞬间,父亲一口鲜血直喷在我的身上,我万分的崩溃。那天夜里,挚爱的父亲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作者父母老年时留影

      父亲啊,不知不觉,你已经离开我们二十年了,你知不知道,这么多年来女儿是多么的想念你。

      有一次,走在大街上看到一位和父亲年龄相仿、容貌相近的老人,我绕过去跟他唠磕了好久;还有一次看见一件黄军装,我就想起这是父亲生前最喜欢的,如果父亲还活着,我每年都会买一件,让父亲开心。

      每次回家看望母亲,她喃喃地说:你爸去哪了?怎么没过几年就老了?我的泪轻轻地滑落下来。

      如今,我出版了三本书,还有一本书荣获了金融文学大奖。我想,如果父亲还活着该是多高兴啊!

     真怀念父亲大手摸着我头的感觉,温暖、宠爱、宝贝。只要一闭上眼睛,依然感到我是父亲怀中永远长不大的孩子!

     可我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龄了,对父亲的思念依然是这般浓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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