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诗刊】No.10668期F版||家=国家·三部曲 蒋成才

广州诗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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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国家》三部曲

                

                2018年3月31日于北京  初稿

         

                                蒋成才

                          第一部《童年》

           1夏夜

我自混沌的噩梦中醒来

肉体疼痛

漆黑暗夜

吞没了手指

这是哪里

地狱吗

我从冰凉的地面爬起

摸索到

一米多高

越过头顶的床边

爸爸，妈妈——

没有回声

我哭喊着

黑暗的，恐惧的

孤独的魔鬼

吓到了我

我一边哭，一边摸索着走向门口

门是外面反锁了

我用力摇晃着紧闭的两扇木门

哭喊惊动了邻居

她在门外喊——

啊，孩子别哭

你爸妈去看电视了

把你锁在屋里

我去喊她们回来

——邻居的脚步消失了

暗夜中，我似一个被围困的囚徒

此刻多么渴望看到哪怕一丝光亮

终于，门锁打开了

母亲小声骂着抱起我

我不哭了

母亲把门锁上

抱着我走到邻居家里

院里坐了很多人

围着一台黑白电视机

八十年代

一个镇上只有两三台电视机

夜晚吃完饭的人们

总是不约而同

围聚在那仅有的两三台电视机前

——啊，四周有了光亮，声音

我笑了，抹着眼泪笑了

脑袋紧紧依偎在母亲怀里

           2灯光

四岁

又是一个夜晚

屋子里嘈杂的议论

惊醒了我

我睡眼惺忪坐起来

土屋里

桌子上煤油灯的火焰跳跃

闪烁不定

聚集着姑姑叔叔

爷爷奶奶和父亲的身影

姑姑说——

唉，离了吧

离婚，孩子我帮你带着

朦胧中，我看到爸爸哭了

环顾四周

没有妈妈的身影

弟弟在旁边睡着

安静可爱

我只听到满屋子的叹息

——离了吧，离婚吧

我不理解这几个字的含义

又躺在木板床上

沉沉睡去

几个月后

我随着姑姑姑父

一个法院

见到了妈妈的身影

爸爸妈妈在院子里争吵什么

我只知道很久很久

没有见到妈妈的身影了

法院的人说，孩子，叫妈妈

我倔强的站在角落里

似乎很久，很远，很陌生

中午，妈妈走了，消失在法院

消失在我此后的睡梦中

                3小城

我弱小的身影出现在小城里

大街小巷似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我的身后跟着一只小小的胖胖的狗

亲戚说，孩子太孤独，送只狗给他吧

表妹说，哥哥，叫它麦瑞吧

我诧异，为啥叫它麦瑞？表妹笑了

不说话。我跟随姑姑姑父奶奶表妹

一起在小城生活，进入学校

偶尔爸爸会从农村来看我

总会带几件衣服和崭新的书包

一年冬季弟弟托人送来一封歪歪扭扭的信

——哥哥，我想要一盒彩色画笔

我苦恼了，哪来的彩色画笔

我偷偷把表妹的画笔，

让别人带给农村的弟弟

表妹不见了画笔，哭了，

表妹爱画画

可是画笔丢了

不久听说，老家的房子着火了

弟弟夜晚睡觉，没有熄灭煤油灯

老鼠碰倒了，燃烧了木桌

屋子烧着了

爸爸哭天喊地，以为弟弟烧死了

结果邻居说，孩子活着，

躲在我们家的猪圈里

爸爸哭着在冬夜跑进猪圈

从角落里抱起瑟瑟发抖的

我的弟弟

                 第二部    《成长》

                  1流浪

姑父是个警察

他眼神语气严厉

有时候

他会把我抱在怀里

高高举起——

孩子，将来长大了

有什么理想？

我答：在隔壁院子里种菜地

姑父火冒三丈

因为，隔壁围墙里是监狱

我经常隔着黑色的铁门缝隙

往里面张望，看到一群人戴着脚链在烈日下

锄草种菜，幼小的我对他们有了同情心

我不知道什么是监狱，什么是犯罪

不知道那些人为什么戴着铁链子

像笼子里的鸟

住在高高的围墙里

此后，姑父的眼神变得更加严厉

我害怕，有种莫名的恐惧

有次考试不及格

思来想去，我逃走了

不敢回家。我坐在空旷的原野里

想家，想很多年不见的妈妈

我坐上不知去往哪里的汽车

到了陌生的城市

又踏上不知去往哪里的火车

肩上空荡荡的书包越来越沉重

轻快的脚步也越来越沉重

我走遍了天南海北

大街小巷，心中默默的

一遍遍重复一个字眼

——家……

家，是什么

家，在哪儿

2《农村》

不知漂泊了多久

终于有一天

在陌生的土地上

城市里，街道旁

我累了，

我回到了农村

见到了父亲，

见到了弟弟

弟弟说，哥哥，那盒彩色的画笔

没水了

我笑，用粉笔画画吧

父亲和后妈

在镇上经营服装生意

后妈很好，下地干活

早出晚归，从不喊累

后妈也曾经离婚，有一个儿子

在娘家，姥姥姥爷带着

偶尔放假来了，我们三兄弟很亲热

一起去河边钓鱼，跳进池塘里游泳

有天，他嗫嚅地对爸爸说，我的鞋子破了

爸爸是服装商人，但是他冷冷的说

——破了，凑合着穿，能省就省！

我和爸爸争吵起来——

一双鞋子能穿多久，他不是你亲生的

但他是我弟弟！

后妈的儿子眼里闪着泪花

拉着我的胳膊——

哥哥别吵了，鞋子我不要了

我没有说话，把爸爸出售的鞋子

拿了一双给他

开学后，他又回去了

回到姥姥姥爷家里

家，家在哪里

家是什么……

我在思考中，寻找中

一天天长大

我仿佛进入一个迷宫

找不到一个明亮的出路

3   爱情

我和她

在一个商场里相识

我们是同事

她很活泼

像清晨树枝上的跳来跳去的布谷鸟

我看着她扎着马尾辫的身影

心，开始剧烈的跳动

家？是的，我渴望有个家

下班后，在小城里，我总是不由自主

捕捉她的身影，无意的，故意的

出现在她面前

我们相爱了

在空旷的田野中，紧紧相偎

我惆怅的问她，你的父母会反对吗？

她叹气，不知道。你去找我的父亲问问吧

在一个夜晚，按照她写的地址，

我到了她家门口

对着月色徘徊，喝了三瓶啤酒

用力咳嗽两声进门了

她的父亲和奶奶在吃饭

我站在问口说——

叔叔，我，我是您女儿的朋友

我来是……

她父亲皱着眉头，叹口气

——别说了，坐下来吃饭

我没有吃饭。呆呆地坐在角落

像一个祈求成全的乞丐

她父亲点了一根烟，缓缓的说——

我女儿年纪还小，谈恋爱我不反对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我争辩着——我们到了结婚年龄

他打断我——不行！

我无奈的离去了。爱情的道路受阻，

我和她都痛苦不堪，再三商讨后

决定私奔，去北京，投奔我的爸爸和弟弟

在一个夜晚，我给公司匆匆留下一封信

带着仅有的钱，

和她一起踏上去往北京的火车

在弟弟的帮助下我有了一份工作

她说，你喜欢文学

我陪你去鲁迅文学院报名吧

几个月后，她怀孕了

她的家人打电话来——既然如此

我们也不反对了，回来结婚吧

我们欣喜若狂，又踏上返回家乡的火车，

一路上，怀着对未来的美好的憧憬

然而，在她的家里

她的家人把我关在门外

从此再也打听不到她的消息

我担心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大街小巷四处打听

她仿佛在地球消失了

半年时间

在愤怒无奈寻找中度过了

有天晚上，朋友打来电话

——你女朋友从家里偷跑出来了

她在四处找你

打听你的消息，但是她怀的孩子没了

我悲喜交加，在朋友的带领下

终于见到了所爱的人

在一个租住的阁楼里

她蜷缩在铺着草席的角落里

似乎沧桑了，老了很多

我们相对无言，泪水悄然而落

那一刻，我明白了

血液突然间像沸腾的黄河

想自由的活着

有理想的活着

是需要抗争的

别人总会找出

一万种理由

阻拦你追寻幸福的道路

一个夏天的清晨

我

和她

举办了简朴的婚礼

鞭炮声中，我长长地叹一口气

家，我终于有家了

                       第三部《青春》

                          1生活

婚后

仍旧那个安静的小城

我们夫妻过着静谧的生活

仿佛世界安静了

我们在街头经营一个烧烤摊

收入微薄早出晚归

经历了爱情的艰辛苦难

这种生活也是一种甜蜜

第二年正月十五

儿子出世

在产房里医生告诉我

恭喜你，当爸爸了

我冲进产房，紧紧握着妻子虚弱的手

跪在地上痛哭不止

为爱情一路上的苦难

为成长途中颠沛流离

为新的生命祈福洗礼

泪水，滚烫

从我的眼眶争先恐后

家，啊——

我终于有了一个完整的家

我想起若干年前

一个年幼的孩子被锁在屋里

漆黑中哭喊着

摇晃着紧闭的木门

不，我不会让我孩子那样生活

在黑暗中，孤独中，恐惧中

度过童年

我不会让他，像我一样的成长

我要让所有悲哀的故事

画上句号，让所有的新生命

充满五颜六色

缤纷的欢笑

从此，我像一个转起来的陀螺

又像一个机器转动的齿轮

分不清白天黑夜

分不清太阳星辰

血管里的血液

黄河水一样充满活力

热情奔放

我的小小的烧烤摊

需要负担房租费

孩子的奶粉

一家人的生活

但是有一天，我的梦被打碎了

城管的车停在摊位前

二话不说扔下一张罚款单

——罚款五百元

那夜，望着熟睡中的妻儿

在窗前久久不能安眠

唉，生活的磨难总是出奇不意的到来

第二天早上，我对妻子说

我们去北京吧

这个摊位，无法负担起孩子

一家人的生活和罚款的钱

我们把孩子托付给姑姑

又重新怀着满腔一样

踏上当年私奔那趟火车

前往北京投奔弟弟和父亲

六年后

女儿出世了

由于早产患上了轻微脑瘫

我在暗夜里一遍遍叹息

每天沉默不语

租住的房子和单位两点一线

终于有一天

妻子说

我们离婚吧

这样的生活我受够了

始终漂泊没有一点家的温暖

我喃喃自语

——家？家究竟是什么？家在哪里？

家是怎样构成的？

                   2葬礼

爱情是美丽纯洁的憧憬

但是生活是残酷的刀片

花儿再美

也禁不住暴风雨的摧残

当花瓣在风雨中落尽

留下的

只是无奈的叹息

和光秃秃的枝干

离婚那天我带着儿子女儿一起

他们欢快的奔跑着

没有像当年的我

面对母亲

躲在角落里一声不响

也许年幼的孩子们

并不知道离婚意味着什么

失去父亲或者失去母亲

我把孩子们托付给年迈的父亲

回到北京默默地工作着

只在夜深人静

望着无尽的星空

想念家乡的孩子们

有一天，弟弟打来电话

奶奶去世了

这世上，自幼和我寸步不离

最疼爱我的奶奶离开了人世

我脑袋轰鸣着踏上回乡的列车

所有的亲人都到齐了

所有的葬礼都已安排好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盯着我

似乎等待我

说些什么

似乎等待我对着奶奶的遗像和骨灰

痛哭一场

然而，我没有一滴眼泪掉下来

我只望着天空的太阳

是的，我要像太阳那样

给孩子们做一个坚强的榜样

无论寒冷抑或炙热

留给人世间的

总是温暖和光芒

爸爸——

儿子叫我，他长大了

爸爸——

女儿也叫我，她也长大了

像两只麻雀围着窝巢

盘旋着。那窝巢对麻雀来说

是家的温暖，是人间唯一的依靠

      

              3——终结篇

       

                    国家

半生

在时光的流水中默默度过

我不再是啼哭的孩子

不再是愚昧无知的青年

心已如山峦般沧桑

独自走在车水马龙

高楼林立的北京

大街小巷之间

像一朵不起眼的冷傲的寒梅

看着身边各种肤色的人们

黑的，棕的，白的，黄的

擦肩而过，嘴里说着不同国家的语言

脸上挂着欣赏的，赞叹的

惊奇的，不可思议的笑容

我在角落里看着他们

静静的抽烟

那样安详，那样冷峻

那样成熟，那样孤傲

内心深处一个纠结了多年

思考了多年，始终得不到答案的问题

又不由自主浮现脑海——

家？家是什么？家的概念？家的构成？

川流不息的人群中

高楼大厦的穿梭中

一张张笑着的面孔中

脑海突然浮现一个词语

——国家

多么伟大而温暖的词语

世间，再也没有如此温暖的词语

仿佛一张慈祥温暖布满皱纹的手掌

轻轻抚摸我细密皱纹的脸庞

让我刹那间忘记了失去母亲的童年

失去爱情的冬天，失去希望的青年

失去奶奶的辛酸，以及，对孩子们的思念

对未来的眷恋，对明天的渴望

我终于明白了，从啼哭着来到人间

半生中，我在寻找什么

家等于

国家

是的，

我们一生

拥有一切

失去一切

最后陪伴你的

始终如一

爱着你的

只有

国家

感谢一路有您……

 《我们一直都在努力》

     作者：编委会

  

我们一直都在努力，也必将为文学事业而做出草根的奉献！热爱，志趣，是生命最光彩的部分！感谢有您感恩有您！

编委会集体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