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方形的乡愁｜坡上村摄影展以及照片背后的故事

“大家好，我是安杜燕，我在坡上……”来枞阳浮山坡上村之前，安杜燕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城里人，从未有过农村生活经历。她说自己刚来这里时，走路都是踮着脚尖的，用手捂着口鼻，感觉农村太脏。但是几年下来，她已跟这里的土地、乡亲融为一体，她以电视职业人的视角观察记录乡村，通过自己的抖音、微信视频号，将农村、农民最原始最朴实的美推介给观众。

因为相同的志趣爱好 ，我们成了好朋友。上上个周六去坡上拍红叶，安杜告诉我：下周五村子里要办摄影展。

坡上村每年都要办艺术节，有诗歌朗诵，有民谣音乐会，办摄影展还是头一回。我问她，展出谁的作品，都有哪些人参加呢？

大部分是我拍的，我用手机拍的他们，我把照片给他们看，喜欢的留下，不喜欢的当场就删了；我拍他们的笑脸，我就是想记录下他们开心的一面，我把他们的照片洗出来，过塑，这样他们就可以保留久一些，布展的时候用小夹子挂起来展览，请他们过来看，让他们带走自己喜欢的照片。他们中的很多人，可能一辈子都没有认真地照过一张相，我就想给他们记录下来……一般提起乡愁，总是那么沉重，我认为乡愁不应该仅仅是生活的沉重，更应该是笑脸和温情。我发现，当下乡村的老人们对精神的寻求远远超过对物质的需求，而我们忽略的恰是他们最缺少的；他们每次看到我过来，看到我拍他们，都笑的那么纯真，那么灿烂……生怕我不明白似的，安杜一口气向我说了许多，眼眸里闪动着她特有的孩子般的纯真和急迫。

爱的使者

行摄坡上

我们边走边聊，循着她每天绕村行走的路线。一路上，安杜不停地和村民打着招呼：唐大姐，在家呢？鲍奶奶，吃过没？叔叔，在忙啊……远远地见她来了，对面的人就快乐地笑起来，他们有的称她安老板，有的直呼她安杜，还有的叫她“闲佬”，她都乐呵呵地应承着。来，来，我再给你们拍几张，咔咔几下，她的手机里又多了好几张笑脸。

安杜把手机里的照片划拉给我们看，如数家珍地述说着。她对周边村民的熟悉程度令人惊讶，每张照片里的主人公她都记得姓什么，家在哪，家中的大致情形……她每天行走在村里，经常会帮老人们解决一些小问题，比如教会他们用手机和远在他乡的孩子们通电话或微信视频，她还定期上门帮一些老人与孩子视频连线，让他们通过视频交流互通信息。

安杜带我们去了她师父的家，74岁的鲍老伯一人独居，把家里家外收拾得干净整洁、井井有条，门前开满鲜花。鲍老伯做得一手好木工和漆工活，堂屋里的桌椅被他打理得漆光锃亮一尘不染。老人教过安杜一些木工技艺，所以被她尊为师父。鲍老伯现在专为人家手工制作木质、油漆的祖宗牌位，他带我们参观他的工作室，把他的半成品一呼拉倒出来给我们看，我们同行的两个小朋友兴奋地摆弄着鲍爷爷的宝贝，听爷爷给他们讲这些宝贝的工艺和技术。临别时，老人把我们送出很远，依依不舍，安杜又给老人拍下了好几个镜头。

经过老营长叔叔家门口，见门开着，安杜又带我们走了进去。老营长叔叔中风瘫痪9年了，孩子们都在外地，平时只能由老伴来照料。安杜告诉我们，老营长叔叔年轻的时候在北京当兵，那时就开始喜欢听邓丽君的歌，生病后，老伴每天都为他播放邓丽君歌曲，有时还唱给他听。在老伴的照料下，老营长叔叔过得很好。前段日子，安杜正巧碰见老营长叔叔犯病，她叫来公司员工帮忙，和村医一起将老营长叔叔和他的轮椅搬上车，送去医院。安杜说，看着车子离去的那一刻，她突然好担心好害怕，直到老营长叔叔安全回家，她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安杜跟老营长婶婶说，明天早上八点，我还来帮你开视频。只要她在村里，每个星期天的早八点，安杜都会准时来到老营长的家，帮他们跟远在广西的小儿子一家视频，这已形成惯例。

在路上，我们遇见一位老人，他在田里浇油菜，正挑着一担空粪桶迎面走过来，看见安杜来了，老人家竟飞快地向着我们奔跑起来。安杜笑起来：这就是我刚才跟你们提到的喜欢唱歌的施老师，他还会唱英文字母歌呢。我们央求老人唱几句，老人家立即爽快地答应了，放下扁担，站在路旁对着镜头就放开了歌喉，掩不住的自豪和开心挂在脸上，他若不提醒，大家根本不会注意到他的头发已然全白，更不会相信眼前的老人已经75岁高龄！

走过一处田块，安杜指着一位正在田间劳作的老人告诉我们，那就是吴常河，我在视频号里讲过他的故事《吴常河和他的江湖》。他就是那个左手握缰右手持鞭，将军般站在犁上的老农。安杜说，刚开始拍他时，他很冷漠，但我不管这些，坚持拍他，现在我们已经很熟了，他是我最喜欢的拍摄对象之一。

因为记录的都是乡民最朴素的日常，让远在他乡的游子可以通过视频了解到他们父母在家的真实状况，带给他们心灵的慰藉，所以安杜的抖音和视频号虽然开播时间不长，却已聚拢起一大批粉丝，每一期的留言都很多。安杜说，看到这些留言我很感动，他们的文笔是那么细腻，感情是那么真挚，把这些留言收集起来，就是一篇优美的散文。

我们感慨于安杜对村里留守老人的关爱和帮助，她给了他们儿女给不了的陪伴和精神安慰，让老人们发自内心地开心快乐。安杜说，哪里啊？其实我们是相互治愈。有人问我，你拍的笑脸为什么那么真实、好看？我说，一是他们对我很信任，还有就是他们虽然顽强地生活着，但是他们也享受着土亲人亲的快乐，我只是记录了他们快乐的瞬间；他们劳作时穿着非常随意，但他们每次来坡上，总要换上平时舍不得穿的最漂亮的衣服和鞋子，像过年过节走亲戚那样地郑重其事。今年因为疫情，我们是在村上过的春节，大年初一，二三十位村民穿着节日的盛装来给我们拜年，那场景真是让我们太感动了！

安杜说，你都不知道，本来我们的摄影展打算在10月28号开展的，因为疫情而延期一周，但28号一大早就有不知情的村民过来了。我这个摄影展，就是专为村民而办，我要让村民们在照片中看到最美的自己，然后把自己的照片拿回家……

我由衷地赞叹：你这个摄影展好，比任何摄影展都更有意义！开展的时间正式确定下来，请通知我一声，到时无论多忙，我都会专程而来，我就想现场感受下村民看展的那种快乐氛围，一起分享他们的喜悦。安杜给我的通知是11月4日下午三点开展，当我准时赶到坡上村时，远远地就看见那条傍着池塘通往村里的道路两旁，一溜地悬挂着许许多多的照片，在风中快乐地飘扬。结伴而来的村民赶集似地，三五成群，徜徉其中，不时在照片前驻足流连、欣赏评论，照片上的笑脸、现场的笑脸，都是那样地纯真而热烈。

安杜告诉我，说是三点开展，但很多村民十二点多就过来了。他们都说，没关系，我们愿意等，等大家都看过展览了，我们再把照片拿回家！展览现场，我们见到了安杜的抖友斌哥，他在外地工作，经常通过安杜的抖音了解父母在家的情况；我们还见到了安杜的“姐姐”，这位农妇性格开朗，大大咧咧，一口一声地喊着安杜“大妹子”，她帮庄上没能来到现场的乡邻带回他们的照片，将收下来的照片摊开归类：二爹爹七张，大娘五张……我问她，你自己的呢，几张？我的呀，两张！随后爆出一片爽朗的笑声。

身旁的乌桕树上，火红的叶子在风中起舞，飒飒有声，安杜那磁性而饱含深情的声音又在耳畔响起：一切都在变，都在消失，在变化与消失的过程中，有一个瞬间被记录下来，就成了不变的永恒……

来源：文乡枞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