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2年，是我的初中毕业季。
这一年的中考，其实是大大地出乎我的意料之外的。虽然每个人都想在中考中考得好的成绩，但是，“一份耕耘，一份收获”，一个一贯学习并不优秀的学生，想突然之间名列前茅，除非有天上掉馅饼的事情发生。
我小学升初中的考试也考得很好，那是老师严加管教的结果。最后一个学期，每天晚上都得到十点多才能睡觉。有一天晚上，我家来了客人，父亲陪他在大桌子上喝酒，直到深夜。我等他们吃好后收拾桌子才有地方做作业。在煤油灯下，闻着擦过的桌子上散发出来的酒气，我一边写着一篇作文，一边打着哈欠。写到一半时，我两只眼皮合到一起了，再也不想睁开。于是我就去睡觉，想等第二天早饭后再完成吧。平常作业都是上午第一节课之前交，我觉得还来得及。谁知第二天一大早，老师就来到班堂收作业，大家都没有做好，本子也交上去。过一会儿，老师来喊几个人到办公室，其中就有我，我们这些没有完成作业的被一根竹棍子在头上猛烈地抽打。老师边打边气咻咻地评论作业，大家吓得一声不吭，任由竹棍子继续抽打。放学后，我的头上起着好几个包，疼痛感伴随我直到这些包慢慢地消散。
上初中后，这种严厉的管教没有了，我对于学习也就放松了不少。
有一段时间，我数学作业本子没有交过，因为我每天中午回家吃饭，到学校后准备做当天的作业，全班的本子都交走了，课代表不愿意单独送我一个人的本子，我剩下的题目就不做，本子也不交了。后来老师也不找我。而我下次因为回家吃饭加上来回走两个四里的路，进教室门时已经开始上下午的课了，我又没有时间完成当天的作业，本子自然没法交。再过几天，我又怕本子交上去被老师发现许多次没有做，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继续不做，也不交作业本。
有时候放学后，背着书包走在回家的路上，看着挂在天上的太阳，我想这么早就回家多么没有意思，找个地方玩玩到天黑一点再回去多么美妙啊！带着这种想法，我经常与同学在一个桥墩下下象棋或者打扑克，还有一段时间讨论武术的问题，幻想学到高深的功夫。有一天，我们几个人在山头上一座坟后面打扑克，我家一位邻居大伯正好去牛集，从我们旁边的路上经过。我看见了他，觉得他离我家还有一点路，他这次出门，还要过一段时间才回来，不至于把这事情反映到我父亲那里去，就毫不顾忌地继续打扑克。这位大伯走着走着，忽然生气了，声色俱厉地破口大骂：“你奶奶的！你们娘老子在田里忙得可怜，叫你们念书，你们在这里鬼混！”他们一听，立即收拾起扑克，赶紧跑路，我也跟着跑了。
初二的时候，刚开学那几天，新的班主任有事，轮到她上课时，教室里没有老师，学生闹成一片。我父亲便托人让我去另一个班上课。几天之后，班主任回校了，发现我离开了这个班，她很生气，又连续几天不上课。最后，我又回到原来的班。再过一段时间，英语老师调走了，英语课又变成了自习。到第二个学期，才有一位英语老师来给我们上课，于是在春季里，我们念着新的课文：“It is September.……”这样英语课程就一直延后，新学期上着旧教材。
到初三时，班里增加了许多复读生，他们是第二次学习初三的课程，考试题目好像都会做，每次测验都是他们名列前茅。我们应届生年龄又小，个子又矮，这下更不起眼了。初中几年，我几乎没有早读过，许多应该记的东西都不能抽时间去念，因而记不住，突出的表现在政治和英语上。有次政治测验我只考了37分，老师在报分数的时候我都无地自容。还有次英语测验时，我写不出单词，想作弊，但是监考的是个很厉害的年轻老师，他的一双不大的眼睛带着怒色盯着我拿书的手，我吓得放弃了作弊的念头。
1982年5月份，因为当时的县城里教室容量有限，不能让所有考生参加正式的中考，上面通知学校组织预选考试，选上的继续上课，7月份正式考试；未选上的就毕业回家，下半年再重新想办法。
预选考试的模式与中考是一样的，那年第一次考九门课，语文数学分卷各100分，物理化学生物合卷100分，其中物理化学各40分，生物20分，政治历史地理合卷100分，其中政治40分，历史地理各30分，英语因为教材六册只上了五册，考试时分值只有50分。以往是各学科单独的测验，并且分值都是100分。这次考试其他年级放假，让出教室，每个考场只坐30人，并安排三名老师监考。试卷交上去后密封装订，等待集中批阅。这样经过两天半的考试后，我们回家等候预选结果。
在等待预选结果的日子里，我的心里充满着后悔。那几天天气很凉爽，阳光明媚，但是我没有心思到外面去玩，心里想着这几年学习上的种种劣迹，觉得落选是情理之中的事。就在初三这一年，我逃课和不交作业的事情还经常发生。第一学期开学的时候，有位姓姚的同学每天带一本连环画给我看，我特别高兴。许多天后，其他的同学忽然告诫我：“他给你画书看，是想让你学习成绩下降，你要注意哦！”我觉得不能用这样的想法来对待姚同学，就一笑了之。第二学期，班上忽然有人在传阅《封神演义》，我也借到手了，之后我就被书中的姜子牙、土行孙、杨戬等人迷住了，不仅白天上课的时候偷偷地看，晚上还带回去。那时候母亲正在屋里打麦子，煤油灯在门框上点着，我既不帮忙做事，也不做自己的功课，却靠在门框上加紧地看《封神演义》。之前，开学的第一天，我在同学的连环画书摊上看小人书，因为是免费的，不小心看过了头，回家时天都黑了，到家后家里人正在焦急万分。父亲见到我，气忿不过，命令我跪到地上去。这是我平生唯一的一次罚跪……想着这些，我心里暗暗地流泪。
几天后，预选结果出来了，我总分360多分，在两个班所有同学中分数是第一名，我想这怎么可能呢？预选中的英语考试，我连“你好”都不会翻译，听到同学说“应当是How do you do或者How are you”时，我居然一脸的茫然。但是分数确实如此，我也不知怎么回事。他们一些人，包括那些每次测验都喜形于色的几个复读生都落选了，现在不能出现在课堂上。我这样平时不起眼的小混混，却风风光光地继续读书。以前我经常坐在旁边的座位上，现在老师将我排到正中的第一排。
预选后的复课，两个班只有30个人，合成了一个班上课。学校要求全体学生都住校，晚上集中上自习。我也从家里带来了蚊帐和被子，住到男生寝室里。以前我从来不住校，并且大部分时间连午饭都回家吃，只有偶尔一段时间带米到食堂搭伙，吃个午饭。
住校以后，节省了每天走路的时间，早晨可以在就餐之前读一阵书，因为有许多东西要背诵，那时没有开卷考试的科目。晚上按时到教室里上自习，有老师来辅导。预选之前，我也曾经应牛集职高一位女同学的邀请，到她家一起做作业，有时候也会到很晚才回家休息。一般时间都只稍微做点作业，就上床休息了。预选之后，每天晚上要遵守学校的作息时间，下自习才能离开教室。
我只在男生寝室里睡了一晚，那天晚上虽然有蚊帐，但是蚊子还是咬得我没有睡好觉。第二天，一位家在学校附近的同学说他一个人睡一张床，我可以去他家一块睡，他家里是没有蚊子的。我立即答应了。因为我预选成绩好，同学对我都很照顾。但是我也担心七月份的中考，如果考不好，肯定会遭到讽刺的。
在住校的这一个月里，我因为去同学家里借宿，睡得很好。吃的菜由邻居一位低年级的学生从我家里带来。我和其他预选上的同学一道，专心致志备战中考。
中考一直拖延到7月13、14、15日举行，我那时是第一次坐上大客车，第一次到县城去。那几天也不很紧张，考试后一般与同学不怎么交流，这是老师告诫我们的。只是政史地考试结束后，许多人说不会解释“铁军”，这个我知道，是北伐战争中叶挺独立团赢得的一个荣誉。而我的数学考试中有一题，将梯形面积的公式记错了，估计要丢十几分，但是我闷在心中不与别人说。考试结束后，坐在回校的车子上，有同学问我能考多少分，我说350多。他立即把这事向别人宣扬。我心想，上一年浮山中学的录取分数线是360，我如果只有350多，大概连考浮山都难。
中考结束时，我因为晚上热，生了满身痱子。回家后感觉很累，休息了几天。再过一段时间，已经进入秋季，炎热的天气变得凉爽了。有一天，我到学校去，想看看中考揭晓了没有。我班的一位女同学在电话室值班，她父亲是教导主任。我坐在那里与她闲聊，过一会儿，她接到电话，讲了几句话后，就吩咐我拿笔帮她记一下，原来是中考成绩出来了，我们学校有七个人第二天要去枞阳参加体检。这其中也有我，我的分数是358.05，是学校里的第一名，后来听说在全县排名第七。我单科最高的是数学，丢了那十几分，以及其他的，还得了83.5分；最低的是政史地，得75.75分。后来与别人相比，他们说：“你没有哪一科出色，神气什么呢？”这让我顿时泄气了。
中考就这样地落下了帷幕，下半年我到师范读书去了。回想过去的三年，我在学校里没有留下什么好印象，他们更多的是认为：“他太混了，根本不把书当书念。”
来源：文乡枞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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