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连载 | 【周荣耀】情乱情人节 (第四章）

我越来越有些魂不守舍。

我妈说得对，梅子整天就像丢了魂一样，丫头怎么啦？

怎么啦只有我知道，我知道我已经不能自拔，我知道我已经无法割舍与大哥的倾情交往。一天不打电话，心不得安。三天不见面，像丢了魂。一个月不在一起厮守个通宵，那就如同猫爪子抓了心肝了。我们就是在一起厮守着，互相说着体己话，有分寸地拥着相互的躯体，没干那事。即便有了安全套，也没干，信不信由人。就凭这一点，我敬佩大哥的为人。他凡事都想着别人，总替对方着想。还有一个理由就是，我们想把干那事的体验留到洞房花烛夜，我们不想扫了那一夜的兴。因为那一夜，是最能彰显男欢女爱，是最有质量的第一次性爱。

其实，我们都在巴望能干那事的这一天。

大哥曾多次要求去我家，向我爸爸妈妈捅开这层纸，表达要娶我的愿望，却都被我拦下了，我总觉得还没到说开这事儿的火候。可到底什么时候才是火候，我吃不准。

大哥说这不是办法，早晚总得公开的，纸是包不住火的。

谁不知道纸包不住火？但是，我一想到我爸我妈可能受不了，可能疯狂反对，可能要发生6.5级以上的强烈地震，我就没了勇气。我其实是在拖延地震发生的日子，这日子有些煎熬的感觉，我的屁股好像坐在火山口上，怎么办？

大哥呢，他好像很沉着，他说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婚姻一定是成功的。他打赌说，如果这桩婚姻失败，他将关闭在大陆的公司，倒退着步行回台湾。

他鬼话，那不隔着海呢嘛？就是倒退步行，海怎么过？

哎哟！要真是那样，我要背上破坏南京投资环境的骂名了，问题严重。

我说大哥不够英雄，不是说爱江山，更爱美人么？我想江山美人都要才是真英雄。怎么失了美人就放弃事业？那叫什么？

大哥很乖，他马上修正自己的誓言，说如果这桩婚姻失败，他起码不能再做水果生意了，但是大哥又说，假如我改做别的投资，说不定就要去别的城市。

咳！我还是要背上破坏南京投资环境的骂名。

我祈求苍天帮我，圆我一个好梦。

大哥为我做了新的安排，一是让我到东南大学成人教育学院上学，攻读国际商贸。除星期六星期天外，每周两个晚上上课。放学后，仍由大哥在月牙湖公共汽车站接，然后送我回家。比以前不一样的是，我们不需要步行，而是坐着大哥的皇冠轿车通过那个垃圾场的。二是让我到在南京赫赫有名的新澳门大酒店上班，那是他的一位香港朋友开的，姓谭名非。谭总让我做了客房部经理。三是为我们将来的家买了一套别墅，离我家不远，正在抓紧装潢。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我根本没有想到，或者说没想到这么快。而且，越来越不是我能左右得了的了。开弓没有回头箭，何况我们开的是丘比特的弓箭，直穿心窝子呀。

买别墅，我和大哥的名字得一起上上去。

大哥很公道，说这财产是属于我们俩的，我们得共同拥有。

其实哪有我的份？我知道那是大哥对我的一片真诚。

那么，我们必须要领结婚证了。

我已经完全没有退路，便找妈妈要户口本，说是学校要登记户口关系，就这样，我轻而易举得到了户口本子，我们的结婚证也就轻而易举地领到手了。

芝麻掉进针眼里，就有这么巧的事情，就在我们办完结婚证的第三天，居委会主任来我家说媒，说给我介绍一位现役军人，事成后，可以到一家军工厂上班，那是军区直属工厂。

我奇怪居委会主任怎么关心到我。

我妈告诉我，是我爸和他的一位战友一拍即合，他们一起当的兵，有一个军营情结，说是把我嫁给军人，了却他们的一个心愿。

我搞不懂，干吗把我拖进他们的情结？

我不！

我一句话把这件事给顶了回去。

为啥？

我爸朝我吼。

听话……

我妈企图以柔克刚，她支走了我爸，把我拽进房间，关了门，慢慢地开导我，给我说了足足一房间都装不下的话。

我不！

我还是那句话。

为啥？

我妈看着我的脸，像不认识我似的。

妈，你们不要逼我，怎么逼都没有用的，我……

你，你……怎么？有对像啦？

我妈歙动着嘴唇，愣愣地看着我。

我……

你怎么？

我不知道怎么开口，我和大哥的事，本来就不大好说，却又与这件事搅和到一起，真是屋漏偏遇连阴雨，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这人就是怪怪的，当事情糟糕到无法收拾的时候，我反而不怕了，总相信那句哲言，事情怀到了顶点就应该向好的方面转化，物极必反嘛。于是，我将我已与大哥打了结婚证的事情和盘托出，反正死猪不怕开水烫，老头坐地卖花生，就这么一堆，听任爸爸妈妈处置。

没想到，我妈听后扑哧一笑，笑得怪怪的，笑得我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我妈说，你能骗得了我这个当妈的？知女莫如母，我的女儿，会嫁给一个高自己三十公分，大自己十五岁的男人？

真的，妈！

我强调着。

真（蒸）的？还煮的呢！

我妈还是怪怪地笑着，她不以为然，喋喋不休地劝我。

我妈说，梅子，你爸都是为你好，你不要以为爸爸妈妈在包办你的婚姻，才不是呢，爸爸妈妈还不是为了女儿一辈子的幸福？明天，去跟那个当兵的男娃见个面，就在军区大院，你爸见过了，说挺不错的，长的有点像刘德华，你不是特追崇刘德华吗？你爸拍过胸脯，说这小伙子，我家女儿一定瞧得上。

妈！！！

无奈的我，迫不得已将藏在我抽屉里的结婚证拿出来，搁在了妈妈的手里。

我妈这下傻了眼了，她的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结婚证上我和大哥的合影，突然一声干吼，随即，立马煞住哭出的声音，呼唤着我爸。

我爸闻声就进了房间，问，怎么啦？啊？

我妈像握着个炸弹一样，将我的结婚证递给了我爸。

爸爸看了结婚证，抬起头来直直地看着我，那眼就瞪圆了，黑眼球突然变得少了，眼睑里充满了白色恐怖。

我的神情高度紧张，恐惧达到了极至。

爸爸怒不可遏，三下两下扯烂了我的结婚证，抽身出了房间，动作麻利地关起了店门，接着，凶神恶煞般的站在了我的面前，手里紧攥着他的那根军用皮带。

说！这……怎么回事？

爸爸吼着。

我看着爸爸，像看着一只就要扑过来的老虎。长这么大，我第一次看到属虎的爸爸对我摆出的虎威。

说话！你！

爸爸又吼了一声。

我没敢说话，我知道老虎有三扑，前三扑如果招架不了，猎物就完了。我爸有三吼，这是第二吼，忍着，等挨过第三吼再说。

你了解他吗？啊？他从台湾来，他在那边都干了些什么？当没当过特务？干没干过流氓？找没找过女人？还有……啊？！

没有想到爸爸的第三吼说了大哥那么多坏话，这一定是栽赃。爸爸还会给人栽赃，我没想到。

本来三吼之后我要跟爸爸说说我心里话的，可爸爸说了这些让我摸不着头脑的话来，我震惊。我想，爸爸说的可能也不是没有道理，大哥在台湾都干了些什么？我还真没有去想过。

我越发感到不好交待了，面对爸爸手里的皮带，我在心里聚集着力量，以抵御爸爸可能抽过来的皮带。可我又怀疑爸爸未必会对我动真格的，我从小就没有挨过打，也不知道挨打的滋味，没有直接体验。

爸爸忽然嘭地一脚踢在卧室的门上。

我浑身一颤，两腿就开始抖了。

就在我的心理力量还没有聚集够，我的思维还在纷乱的状态中的时候，爸爸的皮带就真地抽了过来。

啪！

爸爸真的动手了，出手还特别邪乎。

白色恐怖从爸爸的眼睑里冲出来了，舞动的军用皮带，在我的皮肉上，制造出一个一个焦灼点。

啪！啪！！啪！！！

一下，两下，三下……

顿时，我的浑身像被火灼过。

我强忍着疼痛，一声不吭，我的意志在经受考验，我的灵魂在接受洗礼。

此刻，我偷视了一眼妈妈，显然，妈妈一脸心疼。我想，再忍受爸爸第二个回合的拷打，妈妈一定会为我求饶的，关键，我要挺住，我不能向爸爸求饶，那样，爸爸会更加恼火，拷打将更加残酷，我这个臭脾气的爸爸不喜欢熊包。

果然，爸爸再次扬起皮带，这一下，打在了我的屁股上，钻心的疼，我不由得朝一侧挪了半步，同时，暗中使手将软靠背椅向皮带抽过来的方向微移了一下，果然奏效，靠背椅子为我抵挡了好几皮带。我爸全然不知道。

我再次偷看妈妈，希望妈妈出面制止爸爸的野蛮行为，可是，妈妈却侧过身去，在忙着抹眼泪。

是爸爸打累了，还是动了怜悯之心，或者是看我蛮硬气而手软了，他扔了皮带，一屁股坐在了床上，喘着粗气。

没想到，爸爸刚刚扔了皮带，妈妈就像疯了一样，奔过来扯我的头发。

我急了，这发型昨天才做的，花了一百多块钱，可不能毁了，我情愿挨揍。

我使劲攥住妈妈的两只手腕，并用头死死抵住，尽量不让妈妈的动作过大。

可是妈妈咬牙切齿地向下撕扯着我的头发，我顺着妈妈的力量，一下就跪在了地上。

妈妈索性也坐在了地上，哭诉着她和爸爸为抚养我，二十年来的含辛茹苦。声声情，句句泪，比爸爸的皮带更让我震撼，更让我触及灵魂，我也悲悲切切地哭了。

是的，爸爸妈妈养育了我二十年，的确不容易，我干吗不征求他们的意见，就匆忙做出嫁人的决定？而且嫁了一个在他们看来是非常不合适的男人，按理说，我是有错的。但是，反过来说，我如果征求他们的意见，我与大哥的结合将是绝对不可能的，我对我的幸福的追求将被遏制，我将终生遗憾。一个女人找一个男人，易如反掌。但是，找一个如意郎君，并不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虽然爸爸野蛮地抽打我的肌肤，妈妈撕扯着我的头发，但是，我丝毫没有后悔，我与大哥的相识相知相爱，完全是自己在真切的感悟中，自然而然地一种走向，或者说，一种相宜的结局。如果一定说缘分，那就是缘分，真正的缘分。

大哥，是我的如意郎君。

妈，你听我解释好吗？

我哭求着妈妈。

你解释什么？

爸爸又吼了起来，他指着满屋的水果，狂骂道，他妈妈的，这小子帮我们开店，原来是在打我们的鬼主意！说的仁义道德，做的男盗女娼！什么（马）东西！这个小狗日的，这个小狗日的……

爸爸越说越怒，忽然抡起凳子，胡乱地砸向水果。好端端的整箱果品，被爸爸一箱箱掀翻，踩踏。

爸爸疯了！

我扑过去，抱住爸爸，声声哀求，爸爸!爸……你有气就往女儿身上撒，是女儿对不住爸爸，啊……

你给我滚！我没你这个女儿！

爸爸的怒火还在蔓延……

我只好眼睁睁看着爸爸在疯狂地砸东摔西，毫无办法。

爸爸折腾够了，打开大门，随即嘭的一声带上大门，走了。

妈妈躺在床上，一躺就是一天。

爸爸不见了，也是整整一天。

我几次拿起话筒，想拨打大哥的电话，七位号码拨了三位，挂了。又拨了五位，还是挂了。我不知道怎么跟大哥讲，更不知道大哥知道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将如何对待，他有能力来处理这件事吗？

天擦黑了。

屋里，可以说是满目疮痍。

震后救灾，恢复家园，将如何进行，我的脑子一片模糊。

咚咚。

有人敲门。

我心一紧，哎哟，谁来了？家里这么乱。

咚！

又敲了一下，这一下敲得很重。

我担心这个时候来一个什么亲戚，那就糟了，我的事情将在我的亲友中不胫而走。

我蹑手蹑脚出了房门，来到大门后面，用心听着，大气不敢出。

好久，没了动静。

电话响了起来，我赶紧回转身来，但是，我并没有去接电话，心乱乱的，不知怎么才好。

电话响了一会儿就没声了，我再次来到大门后面，我想刚才大约是邻居，也可能是来买水果的，可一天都没开张了，谁来买水果？

我用心听着门外动静。门外，除了正常从家门口走过的脚步声，再也没有什么响动，我忍不住悄悄开了门。

门外，一坐一站两个人。

坐的是凌妈妈，站的是大哥。凌妈妈就坐在门口的破纸箱上。

我懵了，这是怎么回事？

凌妈妈一看见我，一把把我搂在怀里，啜泣了一声。

我心里咯噔一下，心就提到嗓子眼了，心想，怎么？凌妈妈怎么突然来了？来了怎么这模样？又出什么事了？

大哥也不跟我说话，进门环视了一下被爸爸砸烂了的店，二话没说，开始一件一件收拾。

凌妈妈也帮着收拾起来。

我赶紧关上门，和凌妈妈一起收拾。

三个人好不容易就把货架理齐，砸烂了的果品总算是收拾停当了。

我挨近大哥，用眼盯着他的脸。

大哥当然明白我的意思，他轻轻地对我说，我妈是随台湾赴大陆旅游观光团到北京的，本来不准备来南京，打了个电话，说在北京看过我妹妹就回台湾了，我把我们的事情说了，她很开心，临时决定来南京，今天上午到的。

凌妈妈走了过来。

可是——大哥万般无奈地样子，说，可是，没有想到，我刚把我妈接到公司，你爸就进了我的办公室。就是前后脚。你爸只说了句他不同意我们的婚事后，就醉倒在我的沙发上了，看来喝了不少酒。

我爸他现在……

我急不可待。

大哥说，别担心，我已经把他送到医院，打了一针，睡了。我安排了人在看护着他，先前，我和我妈在他身边守了足足一小时。看来，他非得整整睡一夜不可，不会很快醒来，我一会儿再去。

凌妈妈问我，你妈呢？

我告诉他们，我妈这会儿还睡在床上。

凌妈妈催着我，走，走走，快去看看你妈。

我们一同进了我妈的卧室。

不知道我妈什么时候已经坐起来，靠在床的靠背上，还在抹眼泪。当我们走近床沿的时候，我妈赶紧欠着身子，强打着笑脸对着凌妈妈。

凌妈妈坐到床沿上，抓起我妈的手，说了句什么，我倒没听清楚，因我站在后一点的位置。但我注意到了，我妈的情绪在变化，在往好的方面转变。

忽然，凌妈妈拖过大哥，强按着他跪在了我妈面前，说婚姻大事，不跟父母说，偷领结婚证，不成体统。

我妈慌神了，赶紧下了床，将大哥拽了起来，一个劲说怎么这样怎么这样不能这样……

我哭了，贴在我妈身边站着，连大气都不敢出。

我想，难怪人说，人有见面之情，我和大哥的事，虽然不是像人们所说的生米煮成熟饭，可也是铁板钉钉的事了，毕竟，我们已经领了结婚证，爸爸妈妈就是把天捅个窟窿眼，那又能怎么样呢？难道真的让还没有正式举办婚礼的女儿去办离婚？

我妈吩咐我赶紧地给凌妈妈倒杯水。

我妈，一向精明。

两天后，我爸才出院。其实用不了两整天，是我爸在酒醒后，看到我们都守在他的身边，接过凌妈妈一次次削的苹果，听着我妈妈一遍遍地劝说，他有些架不住了，硬是在医院赖了一天。

好在这件让我整天担忧的事，突然发生，突然收场，亲戚朋友们都不知道，没有给任何亲戚朋友插一杠子的机会，就这么乌了，万幸。否则不得了，各种人物的出场，盲目劝解的，出点子参谋的，甚至指责骂娘的，那将更加糟糕。

这场地震就这么收场了，到底还是没有闹出规模，其级别决没有达到我预想的6.5级。

暴风雨就这么过去了，我和大哥的心情逐渐放晴。

可是，另一个麻烦又降临到我的头上。

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END--

来源：文乡枞阳

转载请注明出处，侵权必究

作者简介

周荣耀，安徽枞阳老洲人，现客居南京，作家、编剧、自由撰稿人。约有三百余万字文学作品在全国省市以上报刊杂志发表或独立（合作）出版，多部（篇）作品获奖。主要作品有：长篇影视小说《金陵孤儿》、《情乱情人节》、《家之秘》，以及由本人改编的电视剧本；长篇小说《秘方情结》，长篇纪实文学《烂漫樱花》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