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二胡
搬家时，无意中翻出了六十年前曾经拉过的二胡，短暂的惊讶之后，一下子又让我想起那段难忘的岁月。这把二胡极普通、极平常，应该属于非常低端的那种。那时的穷学生，肚子都吃不饱，哪有钱买二胡呢？即使买，也只能买最便宜最差的。就是这把很差的二胡，陪伴我度过了那段极其艰难而又多姿多彩的岁月。安庆水校二年级的时候，生活艰苦，学习吃紧，学校由龙狮桥搬到了菱湖之滨的“安庆市食品厂”。这里紧临湖心路，四面环水，风景秀丽，夏天的荷花是主要风景线，还有春天的垂柳，那随风摇曳的身姿，似轻歌曼舞，不能不让人想起“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的著名诗句。班上的同学都是各色各样的精灵，他们有的是超级学霸，在他们面前，没有解不开的难题；有的是天才演说家，抬起杠来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有的女生像百灵鸟，那唱歌的天籁，惹得小光头们趋之若鹜。有的男生力大无穷，是格斗高手。有拉手风琴的，吹口琴的，吹笛子的，吹箫的，还有拉二胡、拉小提琴的……在这样的群体里，如没有一技之长，没有人陪你玩。为了不沦为孤家寡人，我把兴趣投向了二胡。大家别误会，在学校，学习永远是第一位的，上述这些只能是业余爱好，属旁门左道罢了。别小看这旁门左道，它却可以让我们单调而枯燥的学习生活，变得丰富多彩起来。安庆吴越街有家“大德堂”文具店，专营乐器、文具、锣鼓，是当年安庆最大最正宗的文具店了，在安庆享有盛名。经多方打听，最便宜的二胡每把也要十块钱左右。别小看这十块钱，在当年，对一个穷学生来说，这可是一个天文数字。因为那时一般干部和工人每个月的工资才三十多元。我不记得这十块钱是怎么抠出来的，反正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这把二胡弄到了手。这是我人生得到的最大心肝宝贝，晚上睡觉也要放在枕头边，生怕被别人碰着。学二胡说难也不难，说不难也非常难，貌似简单，其实奥妙无穷。那时没有专业二胡的培训机构，完全是自学。记得我也买来一本关于二胡入门的小册子，具体名称记不得了。第一次练琴，是躲在一个没有人的角落里，那琴拉的就像人们所说的“家公”“家婆”，因为什么都不懂，一时难以入门。没有规矩哪能成方圆呢？好在周围同学有高手，不耻下问才是正确选择。经过请教和一番摸索，脑子里逐渐有了一套向前推进的路线图。什么持琴，持弓，定音，运弓，这几大环节，必须先弄清楚，知道如何做才是正确的，因为这是学二胡必备的基本功。通过练习，在实践中逐步摸索，音准，力度（运弓、按弦等），节奏（长短，高低等）。这里面的学问就高深了，有些东西还要靠个人的理解、感悟，才能向更高的境界攀登。真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啊。学习二胡，我的理解是：首先是音准，这是先决条件，音不准何谈音质？而音准又是别人无法替代的，只有自己在练习中不断地摸索，不断地评判、鉴别，通过相当长的时间感受，最后才能从听觉中捕捉到所想要的那种声音，这种声音才是二胡应该有的准确之音。在此基础上，才能谈音质。要想练出好的音质，又涉及到按弦力度、快慢长短、揉弦、滑弦、弹弦、点弦等诸多指法，还有运弓加以恰到好处的配合，还要看各人的悟性和聪明才智。有的人一学就会，并且能达到很高的境界。有的人拉一辈子二胡，还在原地踏步走，无法越过这道瓶颈。这是我学习二胡的一点体会，不知正确与否？记得最初练的曲子是“东方红”，为5~2弦。光调弦定音就用了好几天，还手忙脚乱。右手运弓与左手按弦难以协调，结果拉的调不像调、曲不像曲，总在“家公”“家婆”之间徘徊。同学们也躲得远远的，或捂着耳朵，因为实在难以忍受噪音之苦啊。初学胡琴者往往像吃了兴奋剂，精神亢奋，难以自拔，瘾特别大。所以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除了听课、学习、完成作业外，所有业余时间几乎都用在了练习二胡上，达到了如醉如痴废寝忘食的地步。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几个月的努力，一首像模像样的曲子终于能完成了，但还远远没有达到声情并茂人曲飞扬的那种境界。总让人觉得声音很单调，很干瘪，没有什么味道。此时的我，肯定不满足这样的现状，总是在为如何提高音质而绞尽脑汁。前面说过，学二胡不是每个人都能成功的。在学二胡的路上，我虽然经历过漫长的长途跋涉，最终只能止步于初级水平，能自娱自乐，能拉一首完整的曲子，就心满意足了。摆脱了“家公”“家婆”的我，经常也小试锋芒，在大庭广众之下，拉起了名曲《二泉映月》《病中吟》《良宵》等曲目。也常邀三两同学，到附近的菱湖公园，来一场二胡、笛子小合奏。什么《喜洋洋》《彩云追月》《十送红军》等等。这时候的我，异常兴奋，非常快乐，这激情燃烧的岁月，即使在我工作好多年以后，仍念念不忘，仿佛就在眼前。当我遨游在二胡美妙的音乐里，生活的艰苦、学习的烦恼、未来的前途……一切皆随琴声远去，我的精神家园也在悠扬的琴声里，得到了安宁，得到了释放，得到了寄托，得到了向前跋涉的动力和勇气。二胡，解放了我，让我变得阳光活泼了起来；二胡，自信了我，让我站得更高，看得更远；二胡，照亮了我，让我对未来和生活，充满了信心和勇气；二胡，还成就了我，让我渡过了黑暗，度过了那段艰难的岁月。后来，由于工作的压力、生活的艰难，我逐渐冷落了二胡，甚至忘记了它的存在，但每每听到二胡那美妙的旋律时，我的精神世界还总是荡起阵阵涟漪。再见这把二胡时，已是六七十年后的今天。琴已破，人也老，那悠扬的琴声，只能留在回忆里，留在遐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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