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滩的冬天

黄河滩的冬天

冬日的黄河，失去了大气磅礴的气势，宽阔的河面上漂浮着成千上万的冰凌。一簇簇坚硬的冰凌像静止的“浪花”，呈现出奔腾状。远远望去，如丝如绢铺满河床，静静地泛着白光，为冬日的黄河平添了几分壮丽。

那些凝固的波浪，形态各异，吸引着一群孩子走近看个究竟。我们试试探探地踩着薄冰往里走。恰巧被背着粪篮子的一位爷爷看到，他大声制止我们。听到他严厉的呵斥声，我们立即散开，呼啦啦往家跑。

数九寒天，整个黄河滩冻得结结实实。黄河封河，厚重的冰层成了两岸乡亲来往的桥梁。

我十岁的时候跟着父亲跑冰过了一次黄河。那时我不知道害怕，觉得呲溜呲溜得很好玩。但父亲知道其中厉害，吓出了一身冷汗。黄河上跑冰是一个危险的行为，但总阻挡不了人们跑冰过河的热情。每年的寒冬，都有成群结队的人从河面上穿梭来往。

河边芦苇枯黄的颜色和黄河浑然一体，拦河小坝子两旁的杨柳落光了叶子，光秃秃的枝丫间显露出了一个个鸟窝。这时候，站在黄河大坝上，会看到掩映在树林中的房屋，冬日的村庄安静祥和。大片小麦苗失去了鲜嫩的绿色，在白雪的覆盖下若隐若现，似给河滩的土地穿上了水纹的衣裙。

一夜北风，纷纷扬扬的雪花，飘落在河滩的大地，覆盖了房屋覆盖了田野，也覆盖了结冰的黄河。黄河两岸变成了粉妆玉砌的世界，雪花落在冰面上，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像一条飞跃的白龙……

屋顶上是厚厚的白雪，仿佛童话里的宫殿，美丽极了。太阳出来，雪慢慢融化，屋檐上长长的冰凌，晶莹剔透。我们用长木棍小心地敲下来，攥在冻得通红的手心里，再放进嘴里，咯嘣咯嘣清脆的声响，便从我们的嘴里传出来。我们吸吮着冰凉里的那一丝甜甜，满足挂满了脸上。

上学的路上铺着厚厚的雪。我们用手拂去上面一层，把那凉凉的雪攥在手里，压结实，团成一个雪球，白白胖胖得像白面馍馍，不自觉就咬上一口。

那时候的冬天特别冷。可我们喜欢在有太阳的天气里，跑到河边，用火柴点燃岸边的枯草和芦苇。我们看小小火苗蔓延，听“噼噼啪啪”的燃烧声儿，自得其乐。烧过的枯草呈现出不规则的黑色和黄色图案，水墨画一样，好看。

对于庄户人家来说，冬天是一年四季中最清闲的季节，但是父母亲是闲不住的。春天父母承包了村里的紫穗槐，收割后把叶子撸去，晒干。用的时候在水里浸泡一天，紫穗槐就变得柔软有韧性。粗糙的紫穗槐，在父亲同样粗糙的手里灵活地拧来拧去，不大一会就编出一个精致又美观的篮子或者篓子。冬日的阳光下，篮子篓子摆满小院，那是我和弟弟过年的新衣和学费的来源。

学校教室是四处漏风的土屋，老师带着学生们把后窗户用砖块堵上，前面的窗户钉上塑料布，教室里支起小火炉。我们上学每个人除了背上书包，还带上一小袋子玉米芯，用来生炉子。

值日生早早来到教室，把火炉生起来。上课的时候，我们听着炉子里的炭火呼呼地响，炉子的烟囱和铁盖子烧得通红。不知道谁在炉子下面的灰里埋了块地瓜，烤地瓜的香味氤氲了整个教室。

课间十分钟，我们跑出教室，踢毽子丢沙包，好几个人挤在阳光晒着的南墙上用力往中间挤，挤得浑身冒汗，磨破棉袄也不在乎。

一声声鞭炮声划破了河滩的宁静，一队迎亲的队伍，敲锣打鼓地进了冬日的村庄。身着红衣的新娘笑靥如花，大人们拥挤着想一睹新娘子的芳容，孩子们则争抢着捡拾撒在地上的喜糖。

那一年，我的个子长高了很多，原来的棉袄小了。母亲给我做了新棉袄，红色的棉袄上面是粉红色的苹果图案。母亲说，这是她出嫁的时候穿的棉袄。我穿着母亲曾经的嫁衣，在镜子前照了又照，感觉自己和新娘子一样好看。

我说：“娘，等我出嫁的时候也穿着这件棉袄，好漂亮啊！”

母亲看着我，暖暖地笑，眼角的皱纹开出了花。

我的生日在腊月，每次过生日差不多都赶上期终考试。那次早上，母亲给我煮上两个鸡蛋，我说：“娘，你让我吃鸡蛋是想让我考两个鸡蛋吗？”母亲哈哈大笑：“不会的，你看还有呢。”说着，从身后拿出一根黄橙橙的油条摆在鸡蛋的前面……

学校放寒假，我拿着奖状回家时，已到年根，黄河滩的冬天也即将迎来它的新春。乡亲们忙活着过年，安静的村庄热闹起来。尽管仍然是天寒地冻，但是空气中流动着喜庆的气氛，好像不怎么冷了。

冰封的黄河看似平静，其实下面暗流涌动；白雪覆盖下的麦苗，做着丰收的梦。黄河滩的冬天，像一个孕育着春天的孕妇，时日一到便春花烂漫给大家看。此刻，我仿佛看到了冰融水暖，两岸垂柳绽出新芽，正袅袅娜娜迎接着一个盎然的春天！

（摄影马学武）

作者简介：高玉荣，70后，利津县人。用心感悟生活真谛，用笔记录平凡生活，踏踏实实做事，诚诚恳恳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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