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三块糖”

我的“三块糖”

新冠疫情来势汹汹，我们不由得绷紧了神经。早晨导护的重要任务之一，是在校门口检查学生配戴口罩的情况。绝大多数学生能按照防疫的要求，做好防护入校。

这天早上，预备时间快到了，学生进得也差不多了。正要松口气，从步行道走来两名未戴口罩的学生，我们忙上前拦下。两人连忙取出口罩要戴，被我们劝止了。其中的女生很配合，那位男生显得很不耐烦，对我嚷嚷：“我怎么啦？我怎么啦？”一副委屈的样子。

“刚才你没有戴口罩，违反了学校规定，你不知道吗？”我耐心说。

“你怎么能这样，我不是戴着口罩吗？”他指着刚戴好的口罩，声音不高，挑衅意味十足。

“我说的是，你来学校的路上没有戴口罩。现在疫情这么严重，戴口罩是对你和所有人健康的尊重！”我强压怒火，尽量做到心平气和。

“我刚才戴着口罩呢。老师，你怎么冤枉人？”他尖着嗓子，对我和周围的人喊。我意识到这是个习惯不服从管理的，必须先打掉他的豪横气焰。我指着门卫室屋顶一侧的摄像头，严厉地对他说：“是不是冤枉了你，我们一会看看录像就清楚了。”

“我刚才确实带着，在裤子口袋里面。”他放低了声儿，但依旧强词夺理。

德育处的姜主任迎面走来。他用眼神示意我，这个学生很特殊。我明白姜主任的好意，高声对姜主任说：“在我眼里没有特殊，所有学生都一样。”

我不再理会那个男生，都冷静一会儿，对双方都有好处。

等所有学生入校后，我请他到我办公室。“你又不是我爹！”他摇摇头，看来还有让他害怕的人。僵持了一会儿，我不容反驳地告诉他，跟我去办公室!他挪动了脚步。

到办公室后，我让他拿个凳子坐下。他迟疑了一下，坐在我的面前。

“刚才你能按老师的要求坐好，说明你还是向上的，老师感到很欣慰。”我像陶行知先生那样，送出第一块“糖”。

“你双肩背着书包，还提着一个书包，很容易顾此失彼，忘戴口罩是可以理解的。”我继续认可他。

“老师，我爸爸周末要我上五个辅导班，从周五下午放学后开始，周五晚上从六点半辅导到八点半……”听着他的诉说，我知道这孩子为什么怕他父亲，为什么背着两个书包，为什么这么有情绪了。

在交流过程中，我得知孩子即便是上了五个辅导班，成绩也没有明显提高。我问，愿意参加这样的辅导吗？他把球踢给我：“要是你是我，你愿意吗？”

我告诉他可以和爸爸这样说：“如果不上辅导班，一是可以节省家里的开支，二是增强了自学能力，保证自己的学习成绩较以前有所提高，你爸还不同意你的意见吗？”

他说，他曾经这样和爸爸交流，结果被爸爸打了一顿。

他的回答超出我的想象。我只能安慰他:“你爸这样做肯定有不合适的地方，有空我去找你爸爸谈谈，至少应减少两科的辅导。还会告诉你爸爸，你是一个有性格、会独特思考的孩子，这也是我让你来办公室的重要原因，只要给你机会，自己完全可以学得很好。”我偷偷送出第二块“糖”，他半信半疑地看着我。

“你还有什么和我说的？”看他想说话，我问了一句。“我班男同学耍流氓，喜欢摸人家的那个。”他指了指下身。

“你怎么看这件事？”

“皆是无赖之风！”

“你的文言文不错啊，这是学习好的前提。其实青春期的男孩子间嬉戏打闹也很正常，不过在公众场合当着同学的面如此'非礼'欠妥当。看得出，你是喜欢静的孩子。”我趁机送出“第三块糖”。

我话锋一转:“既然你这么明事理，我就直说。刚才你类似的狡辩我早就处理过。我担任级部主任时，曾发现一名同学携带手机上学，发现后询问，他竟然把手机递给身边同学，对我说他没有携带手机。我取过他的手机就要向地上摔，那位同学才连忙承认错误，向我道歉……现在疫情很严重，你不戴口罩，万一遇到携带病毒的人，后果会怎样？”

本想这小家伙认错了，没想到他又来一句：“戴口罩一定能阻止病毒的传播吗？”我告诉他主要是阻断飞沫传播，只要是能减少病毒传播几率，我们就应该尽百分百的努力戴好口罩。我问他，你知道奥密克戎的传染有多厉害吗？他摇摇头。我说，面对面五米之内都能感染病毒。他问：“握手可以吗”？我给他分析，接触传播是传播的另一途径，所以我们要勤洗手。

他点头认可。我继续说：“今天你一点道理也不讲，假如我给你担任班主任的话，不会容忍你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姓名吧？”

“我叫齐九合。”

我逗他：“你爸姓齐，你老家在合肥，九月出生的，是不是？”

他咧开嘴笑了起来，慢条斯理地说：“我的名字取自韩非子的'九合诸侯，一匡天下’。韩非子有两个得意门生，其中一个是商鞅，秦孝公用商鞅变法，合诸侯而匡天下。”

“你的古文基础和历史知识确实很好，看来学习还是有用处的……”我有意识增加了“糖”的甜味。

“今天做的事咱得分出个是非，你做的对吗？”

“不对。”

他终于低头认错了。我进一步解释，当时老师处理得确实有点着急，但是必须按照规定来。老师的作用就是把你们这些不懂事的小毛孩子逐步培养成为真正的人，就像一块璞玉，用尽心力，最终把它打磨成一块美玉。包括处理过程中，他的班主任来电话说情都被我挡回去，这样做的良苦用心，我都一一说明。

“你对我有什么意见？”

“我不知道啊！”他无奈地说。

我说：“既然这样，说明老师处理的是正确的。”我进一步强化他的认知。我告诉他，我的姓名，上世纪七十年代，富有时代特色的一个名字。他也告诉我，他的爸爸叫齐萌，是他不识字的爷爷奶奶起的名字,并问我这个名字有何含义。我说，萌代表萌发，意思是你们齐家从你爸爸这一代起，日子会越过越好。他听后兴奋地谈起他爸爸的工作，我们之间的不快烟消云散。

他走后，他的班主任与我谈起他种种“怪异”的表现。他和同学打架后，不顾全体同学的眼光，躺在地上装受伤，听说班主任打了120后，立刻笑着从地上爬起来；想要融入集体，内心却呼唤着属于自己的声音；希望被同学理解，浑身却有一种自我的执拗。

我知道这个孩子要想健康成长，仅有像陶行知先生那样的“三块糖”是远远不够的。还需要老师、家长和学校相互配合，充分利用他的特点因材施教、因势利导，才可能学有所成、学有所获。

校园里正播放着《看看你经过的路上》：看看你经过的路上/孩子们迷了路/向他们伸出手/拉他们一把/步向往后的日子/黑暗中的方向/希望之光……

窗外，玉兰花已悄然开放，春天来了。

（摄影曹新庆）

作者简介：刘保卫，就职于广饶县实验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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