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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祖归宗
1950年9月伴随着新中国的曙光,我出生在小清河南岸一个名叫大码头村普通的农民之家。自我记事起,就住在姥姥家。那是一不大的小院,院子里长了一棵桃树,树上结了很多桃子,桃子又红又大,啃一口又甜又脆,美极啦!院子北边靠正房的窗外有一棵苦楝树,硕大的树冠把窗户给遮挡着,像是挂上了一层碧绿的窗帘,微风徐来,满院子都是淡淡苦楝花的清香。
姥爷和姥姥很早就去世了,我没有见过他们的面,却继承了他们的遗产——老宅子。父母在老宅子的宅基地上新建四间土坯茅草房,西边那一间比三间正房矮了一大截子。据父亲讲,原本想是建一处一高两低的五间房,由于经济拮据,先建了四间,等经济宽裕后再建东边那一间。父亲睡梦里都想补建东边那间房,可是直到搬家也没有建成。东边一直空着,放了一些杂七杂八的什物。院子西边有一间西偏房,偏房里有一盘磨。
小时候,我和大姐经常抱着磨棍推磨,一推就是大半天,转了一圈又一圈,把头都转晕了,可总也推不完。我结婚以后,就住在西边那一间小北屋里。西偏房恰好把小北屋的门窗都给遮住了,见不到一缕阳光,大白天也同黑夜一样,光线昏暗的令人窒息。也许是害怕推磨,抑或是挡了阳光,我十分讨厌那间西偏房。后来,我就把它给拆掉了,又在东边建了两间东偏房。
我和妻子搬进了东偏房,西边那间小北屋就成了父亲的会客室。每逢秋假、寒假,父亲就住在小北屋里,邀了许多人喝茶聊天,猜拳行令,把酒言欢,谈古论今。小码头的郑希之先生,央上村的徐尊美先生,老中医王胡子老姑父,西边胡同里许炳义大祖父都是父亲的常客,隔三差五,总要聚一聚。我经常给他们弄酒送菜,端茶倒水,偶尔也喝上一两杯,潜移默化中学会了喝酒,划拳押指,至今旧习不改,惹得妻子唠叨起来没完!
我在姥姥家的老宅子里住了三十多年,一直到我长大成人,娶妻生子。街坊邻居都是我姥爷、舅舅、表兄表弟,关系十分融洽。父亲在外地工作,根本顾不上家。家里的大事小情都靠邻居帮忙处理。记得我上小学的时候,突然患了急性脑膜炎,昏迷了两天两夜。母亲只是跪在院子里,烧香磕头,发钱粮,祈求老天保佑,却无济于事。父亲急得团团转,一时没有了主意。是邻居传顺二哥、多礼二哥、学芹二哥绑上担架,抬着我,踏破黑夜,步行四十多里路,把我送到了县城医院。在医生的抢救下,我才活了过来。这救命之恩,我终生难忘。
高中毕业后,我回村当了农民,繁重的体力劳动,不堪的生活重负,压得我喘不过气来,使我心力交瘁,度日如年。村支书宋传仁二哥把我弄到小学校,当了一名民办教师。虽然也是挣工分,每个月却有两元钱的补贴,这在当时一贫如洗的状况下,也算是一笔不少的收入,足可以满足抽早烟叶的需求了。更让我满足的是坐在教室里,风刮不着,雨淋不着,有了一份令人羡慕的正当职业。
我非常珍惜这份职业,对于教学,我不敢掉以轻心,唯恐荒疏了孩子们的学业,误人子弟。因此,认真备课,精心设计编写教案,课堂上循循善诱,深入浅出,尽量讲得清楚,让孩子们听得明白。作业批改,一笔一划,恰如其分,教学成绩显著提高,得到了家长和学生们的一致好评。入党后,又担任了村支部副书记,更是小心谨慎,一心一意为村民服务。尽管街坊邻居,至亲好友待我不薄,但我长大后,总觉得有一点客居他乡,寄人篱下的感觉,老是想着迁回码一村认祖归宗。
1978年7月,我送走的码三学校初中班第一届毕业生,考试成绩尤为突出,创造了全县中考历史最高。我当着校长,教着毕业班语文,还兼着班主任,实在是累得厉害,但学生考出了好成绩,再苦再累,我也心甘情愿。这一年我教的语文成绩名列全县前矛,29个学生考中了8个小中专,1个技校,18人考取了高中,升学率百分之百,在全村、全乡、乃至全县引起了极大反响,这也算是我对码三村父老乡亲们最直接的报答,内心里有一丝难得的慰藉。而这时,老家码一村学校教学质量低下,急待整改提高。于是,码一村的党支部书记许明博带人找到乡里,将我调至码一学校任教。我想,这是我迁回老家认祖归宗的极好机会,就把这一想法告诉了父母。父亲听了以后,喜出望外,他早就想搬回老家,苦于没有机会,而母亲却不同意。我非常理解母亲,这里毕竟是她从小生活的地方,一时又怎能割舍呢?在一家人的坚持、劝说下,母亲才勉强同意。
老家的宗云二叔得知我这一想法后,更是大力促成。他先找了生产队长福田大叔,二人又找到党支部书记明博,说明我认祖归宗的迫切愿望。明博书记立即召开会议,办理家人迁移户口手续,并为我新划了宅基地。
迁到码一七队后的第一年,玉米、棉花大丰收,一下子分了好多粮食,彻底解决了多年来缺粮的困扰,特别是卖了棉花,口袋里有了钱,又在宗云二叔和好山大哥的张罗下,盖起了五间砖瓦房,日子过得非常舒心。
搬家前的那一天晚上,我邀了几个发小到家里吃饭。妻子炒了好多莱,我买了两瓶酒,但是大家却面面相觑,既不吃菜,也不喝酒。妻子着急了,给这个夹菜,给那个劝酒,可是几个发小还是泪目相对,不吃不喝。为了打破僵局,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在我的带动下,大家才喝一起来。远没有过那种猜拳押指,嬉笑打闹的热闹劲。都不言不语,喝闷酒。几杯老酒下肚,振生、建文忍不住与我抱头痛哭。一顿辞行酒直吃到半夜,无限伤感涌上心头,岂能不醉。我醉了,振生、建文也醉了,大家并非是为酒之所醉,而是为情之所醉。
迁回老家的第二年,实行生产责任制,我家分了十几亩地。父母操劳了一辈子,却没有自己的一垅地,一下子有了这么多土地,高兴得合不拢嘴,是的,土地是赖以生存的最基本条件,是农民的命根子啊!
这时,父母年事已高,不能下地,而我在学校里太忙,无法顾及家里的事。要耕种十几亩土地,只靠妻子一个人,实在是太难为她了。好在有族叔、大哥、侄子们帮忙,他们宁愿自己晚种些,也得先给我家种上。村后北坡种了棉花,马道地种了麦子,东坡种了谷子。在族人们的帮助下,妻子早出晚归,辛勤劳作,庄稼长得非常茂盛,煞是喜人。
麦收到了,学校里放了几天假,我磨好镰刀,去马道地割麦子。金黄色的麦子长得又高又密,摘下几个麦穗,在手里搓了搓,吹掉麦皮,一把浑圆的麦粒吃到嘴里,满口都是清香。我弯下腰,一口气把麦子割完,妻子和儿子把麦子捆绑起来。国俊、国营两个侄子,一人一辆车把麦子推回家。院子就是麦场,麦子垛堆得就像一座高高的小山,孩子们爬上爬下,又蹦又跳,高兴极啦!母亲和妻子在梳麦秸,父亲坐着马扎子,摇着蒲扇,哼着京戏,脸上堆满了丰收的喜悦。这一年麦子大丰收,从此,全家实现了由粗粮向细粮的转变,再也不用吃那些掺了糠菜难以下咽的食物了。大口嚼着白面馒头,啃着咸菜瓜子,又香又可口,感到从未有过的幸福与快乐。
秋后,棉花又是大丰收,白花花的棉花卖到供销社,得了3000元钱,这当时对我家来说,可是一个天文数字啊!一下子把盖房欠下的债全部还完了。还换回了好多棉籽油,母亲做油饼,妻子炸麻花,直吃得全家人满嘴流油。
过年啦。母亲和妻子忙着炸鸡、炸魚、炸藕盒,父亲领着孙子、孙女跑到集上买回了一大堆鞭炮,有雷子,有二踢脚,还有女孩子放的"滴滴金",要比往年多了好几倍。孩子们穿着新衣服,放着鞭炮,满院乱跑。我便挥毫泼墨,为族人们写春联。我最爱写的是“新年纳余庆,嘉节号长春"。此联是五代后蜀国国君孟昶写的中国第一幅春联,距今大约有一千多年的历史了。最有趣的莫过于自撰联,这一年我自撰了一幅春联。上联:忆往昔客居他乡寄人篱下;下联:看今朝认祖归宗吐气扬眉。
大概此联写出了父亲迁回老家的真情实感,他老人家非常喜欢这幅联,带着孙子、孙女小心翼翼地贴在大门上,反复读了好几遍,还把许多族人邀到家观赏此联。于是找我写春联的族人纷至沓来,络绎不绝。父亲又是端茶递水,又是设酒款待,乐不可支。却把我给忙得不可开交,一连写了好几天,直到年三十才停下来。
吃过午饭,父亲领我到许氏祠堂参加请“影”仪式。祠堂门口扎了一个硕大的松门,松门两边悬挂着一幅颜楷楹联。上联:忠厚传家远,下联:诗书继世长。显得宽博而浑厚,庄一重而端严。祠堂内壁上挂着巨幅大轴,这便是“影”。“影”上画着许多明代服饰的人,上端坐俩老人,鹤发童颜,面目慈祥。中间站着一群衣着各异的中年人,下端有几个小童在放鞭炮,一个在点引信,一个捂着耳朵,画面生动活泼,栩栩如生,感到格外亲切。一张条山几横在“影"下,几上摆满了牌位。两端有两个大花瓶,花瓶上画的着色牡丹,另一个画的是写意菊花,显得高贵而清雅。还有两座高高的烛台,长长的蜡烛插在烛台上,跳动着红红的火苗。几中间有一尊大香炉,香炉里点燃一束束香,长长的香灰不时落下来,铺满了香炉。条山几前摆放着一张八仙桌,桌上摆满了瓜果桃梨、珍馐玉馔等供品。八仙桌旁有两把座椅,兩位族长老天,端坐在座椅上,目不斜视,神情庄重。
仪式开始了,两位老族长率领着族人们抬着供品来到大街口。一位老族长手里擎着一束香,口中念念有词。我听不清老族长说得什么,但大体明白是请老祖宗们回家过年的意思。另一位老族长喊了一声“跪”,族人们齐刷刷跪倒了一大片,虔诚地三叩首,把老祖宗们请回祠堂,再在门口放上拦门棍,仪式就算结束了。
父亲与一帮年纪大的族人进了祠堂,说要陪两位老族长守"影",一直守到第二天早上。我与二哥离开祠堂,跑到宗云二叔家喝酒。
二叔和二婶准备了好多菜,有虎头鸡,虎头魚,猪肉冻,还有芹菜炒肉丝,猪肉白菜炖粉条,都是我平常爱吃的。尚育才老师私福田大叔早到了,于是猜拳行令,押指斗酒开始了。福田大叔的拳指干净利索,声音也非常宏亮,却赢不了笨手笨脚的宗云二叔。每三个酒必喝俩,剩下的那一个二叔不用比划,便端起杯一饮而尽。好敏二哥的指拳都非常棒,大家都不是他的对手,但他酒喝得并不少,一会儿脸就红了。尚老师不押指,也不划拳,喝得非常痛快。他平时不大讲话,此时话多起来,大都是文人掌故,调侃幽默,引得大家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我本来不胜酒力,但第一次回老家过年,血浓于水的宗族亲情使我激动万分,频频举杯,敬老师,敬长辈,杯杯一干二净。不知喝了多少酒,人没有醉,但心却醉了。直喝到半夜,鞭炮声停了,我们才尽欢而散。大年初一,天还没亮,村里的鞭炮声又响起来,父亲刚刚从“影”上回来,就把全家人喊起来,放鞭炮,下水饺。咚咚响。咚咚响刚吃完饺子,大哥、二哥就带着侄子们来拜年。一进门就趴在地上磕头,磕得咚咚响。父母赶忙给孩子们分压岁钱,一家人欢喜乐笑,喜气洋洋过大年。
这一年比往过得都要幸福充实,温馨快乐。我深切地感受到亲情,族情是人生中不可或缺的情感,尤其是在过年的时候,这两种情感显得更为重要。至此,我才体会到王维"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这首诗的真正含义。
是的,三十多年来,住在姥姥家,虽有姥爷、舅舅、表兄弟的疼爱照顾,总觉得有点飘泊在外的感觉。认祖归宗,回到老家过年,有了一种久违的归宿感和安全感。认祖归宗,回家过年的感觉真好!

(摄影  韩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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