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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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

作者丨本是闲云

01

母亲又在歪着头看我，很专注，眼里含着笑，是那种满是怜爱的笑。

“看我干啥？是不是长得很俊啊！”

我很夸张地瞪大眼睛，快速眨巴着，做出搞怪的样子。

“嗯，俊——”

母亲拖着长声，话没说完就开始笑了，我知道她下一句要说啥。

“要是再长上一对大眼就好了。”她笑红了脸。

我也还是那一句：“行了啊，已经够俊的了，再长一对大眼，别人还活不活了？！”

我一边说，一边故意把眼睛瞪到最大。

母亲笑得说不出话来了。

这个游戏从小玩到大，今天我快五十岁了，母亲的笑，还是那么忍俊不禁，还是那么一如既往，真服了。

唉，孩子们眼睛小，都成了母亲的心病了。

小时候，兄妹五个都在父母身边，母亲就经常看看这个，瞅瞅那个，感叹我们眼睛太小，单眼皮，都像了父亲，只有三哥是双眼皮大眼睛，随了她。她常常露出一脸的嫌弃，那嫌弃也是含着笑的，说：

“看一个个那小眼儿，丑煞了！”

如果父亲在家，不用我们反驳抗议，他准会麻利地接上一句：

“小眼聚光，大眼无神！”

每当这时我们就都笑起来，母亲会双手一拍，大笑不止；三哥总是感觉很委屈，眨巴着眼睛，仿佛他的大眼睛真的没有我们的小眼睛有神一样。

在父亲“小眼聚光”理论的庇护下，从没感觉自己的小眼睛、单眼皮有什么不好，而且视力极佳，值得骄傲。妹妹的眼睛比我的还要小一点，她更是印证了小眼聚光这句话是真知灼见而非歪理邪说。

她总是能发现我们发现不了的东西，看到我们看不清楚的细节，学会我们没有耐心去做的手工，她小眼睛里的世界，确实焕发着不一样的光彩。

记得小时候妹妹天天低头趴在什么东西上，用她明亮的小眼睛仔细观察研究。她能把古人画得像真人，能把今人画得像照片；她喜欢黏着父母拔白发，喜欢摁着我们挤痘痘；有时候她大惊小怪地喊你，只为发现了一只颜色略微有点奇异的蜗牛或者蚂蚁。还有一些我们都不愿意干的耗时、单调、枯燥的事情，比如挑拣米、豆里的砂子，织补衣服上的破洞，理清缠裹成一团乱麻的毛线，等等，统统扔给她做，她会沉浸其中，物我两忘，乐此不疲。那双小眼睛，真是比我们的好使，那细腻的小心思，真是比我们有韧性。

妹妹还能用一片小小的冬青树的叶子，刻出一幅图画来：椰林暮色，有树有果有滩有落日；花好月圆，有花有叶有云有满月；渔舟唱晚，有舟有楫有人有水波；还有各种飞禽走兽、游鱼昆虫，无不形神兼备、惟妙惟肖，让小伙伴们争相传看、收藏，赞叹不已。可惜，那些夹在书本杂志里的树叶画，都逐渐风干、遗失在岁月里了，一片也没有留下。

还好妹妹的眼睛一直没有变大，所以直到今天，家里的许多谁都不愿意干的麻烦事还是她在做；又比如，她是我的“御用”校稿人，我的文章如果有了错误，那一定是因为我着急、偷懒没有提前发给她。

02

女儿的眼睛不算太小，但很不幸，也是单眼皮，还厚。小的时候她不觉得自己眼睛难看，一次对着镜子左观右瞧，喊我：快来看看我眼睛上边这两坨肉，好好看啊！我过去瞅了瞅，原来是两片有点厚重的单眼皮，被她使劲揪起来盖住眼睛，感觉还很美呢。

前几年，她突然意识到单眼皮不好看了，开始要求割双眼皮。我说，你不是说那两坨肉很好看吗，那可是你的特色，很自然很漂亮的，割什么双眼皮啊。她不同意，还趁机又提了一个要求：打耳洞。实在磨不过她，我让她二者选其一。她选了打耳洞——最终她发现只能选这个，我这个当妈妈的还是有点办法有点权威的——而且一次打了三个。

即使可以佩戴漂亮的耳环耳钉了，那厚眼皮还是她每天对镜时的牵挂。她学会了折中，需要时就用一种小小的美容胶粘成双眼皮，哈，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今年暑假，女儿突然对我说：好庆幸没有割双眼皮啊！她说她突然觉得自己的眼睛挺好看的，说不定三五年之后，那些长了双眼皮的会去缝成单眼皮呢。

我暧昧地笑了，心想：那怎么可能！但看她有所感悟，还是又趁机重申了一下我的观点，在原来那是她很难听进去的。

一个人的容貌如果不是有残缺或者特别不符合大众审美、需要修整的话，当然还是一副自然的样子让人看着更舒服。生活中化点淡妆也不错，会让人更自信、更精神，也算对“观众”的一种礼貌；实在不满意你就化浓妆，什么烟熏妆、火燎妆、舞台妆甚至新娘妆，都可以；你还可以今天化成这样明天化成那样，众多的瓶瓶罐罐、刷子画笔、琐碎零件，可以让你足够任性，若不喜欢不高兴了还可以随时撤销、恢复。但是，最好不要轻易在自己脸上动刀，尤其是令人瞩目的关键部位，比如眼睛。窃以为最要不得的，就是割双眼皮。

眼睛当然是大了好看，但眼皮，是单的好看还是双的好看，还真不一定，这还得看五官的整体布局甚至个人气质吧。割双眼皮的，无一例外都是又大又深又宽，恢复期也很长，有的竟然割过两三年还是感觉有些红肿，着实吓人；即使那些手术还算成功的，乍看感觉突兀，再看感觉还是一个不自然，忍不住让人看一眼、再看一眼，好多人就得用浓妆艳抹来遮遮盖盖，与别人正面交流时也躲躲闪闪的，很不大方。

那后天生成的双眼皮，实在只是一道无可挽回、不可修复的伤疤，真没感觉它能让眼睛明亮、五官谐和。而且，它还让人丧失了一种自由，在任何时候都可以坦然地素面朝天、任意行走而轻松愉悦的自由。

也是由衷佩服那些因为爱美而敢在眼睛上动刀的人的勇气，但愿他们的眼界和生活，会因为这道渴望美丽的疤痕而开阔、明亮起来。

眼睛是我们透视世界的窗口，无论它大还是小，眼皮单还是双，好看还是难看，无论我们对它做了什么样的改变，希望通过它而印刻进我们心灵的世界，永远都有着朝阳一般的明丽和灿烂。

  

作者简介：本是闲云，生于上世纪七十年代，山东东营人，自幼爱好文学，喜欢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