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角何晏晏

1

“东营微文化”为东营市作协重点扶持文学公众号。平台宗旨：体现人性本真,歌颂人间温暖,传播正能量

总角何晏晏

文丨王小红   摄影丨曹新庆

想起童年的小伙伴，我不禁哑然失笑，童年的友谊是多么纯真而美好呀！

“小三小四，拉屎放屁！”我们双手合拢成喇叭状，齐声对着远处的一对双胞胎兄弟大喊着。小三、小四与我同岁，在四兄弟中排行第三、第四，所以得了此名，放到现在，怕是打死也不肯吧！面对这公然的挑衅，他俩刚要跑来回击，我们已经瞬间作鸟兽散，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串串笑声还有气鼓鼓的两兄弟。

我，海霞、小凤、向辉围成一个圈，四双小手紧紧地攥在一起，异口同声地发誓：“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是个大坏蛋！”是的，我们在发誓，发誓一辈子不烫卷羊毛（烫发），一辈子不穿高跟鞋。哈哈，这个誓言不过十几年后大家便违背了，都变成了“大坏蛋”。那时我们也不知受了什么封建遗毒，固执地以为烫发、穿高跟鞋的女人一定是坏女人，而我们那非好即坏的二分世界里，泾渭分明，是决不可越雷池一步。现在看来，那时的我们真的很傻很天真。

可是却常常怀念这些傻天真的伙伴！

海霞

两条垂肩的辫子，明眸皓齿，朴质端庄，正所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她长我一岁，是四个小伙伴中名符其实的“老大”。能称为“老大”的原因还有一个，就是他爹是村里的赤脚医生，在我眼中，他宛如神人。据说，海霞她娘得过一种顽症，是海霞爹找来了童子尿治好的，这件事被村民们广为传颂，神乎其神。每每看到他背着那紫红色的药箱出入乡里，我的心中就会莫名地涌起无限的崇敬。在我看来，这个药箱一定是个神秘的所在，里面定藏着些灵丹妙药。揭开谜底秘者就是海霞，趁他爹不在家，她约我们仨合力把药箱搬到了她家的一个旮旯。我们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盖子，哇！里面密密麻麻地摆放着各式各样的药瓶、针管，长长短短的针头则集中盛放在一个坑坑洼洼的铝合金饭盒里，还有给我们测过体温的体温表、还有一副听诊器，真的是应有尽有呀！一种不知名的药引起了我的兴趣，金银两色，珍珠般大小，多么像糖球呀。在缺衣少食的年代，药也是可以解馋的，我就曾偷食过娘藏在搪瓷缸子里的黑色大药丸。在我们的苦苦央求下，海霞很大方地给了我们一人一粒，略微有一点苦涩，不过那时却如同吃了太上老君的金丹般惬意，只是至今也不知那究竟为何物。海霞也常常给我们偷些驱蛔虫的宝塔糖，清凉甘甜，回味无求，她的“老大”地位也就一直稳如泰山。

常会和海霞在村中的大湾边玩耍，那里是我们的快乐之源。我们在那里摸鱼、捞鸭蛋、滑雪橇，最喜欢玩的是叫做“老牛拉大车”的游戏。我和海霞担两根细竹竿，两端绑了麻绳，拴两个玻璃酒瓶子，走起路来玻璃瓶晃来晃去，我们便装模作样地去湾里打水了。水满了，猛地倒转，把瓶口对准湾边的一个小洞，“咕咚……咕咚……”，小洞在贪婪地吸纳着，一瓶水没完准会漂上来一只我们俗称“挑拨番”的虫子（学名蠼螋），举着尾巴上的双铗向我们示威。可示威无效，我们牢牢地捏住这个小家伙，果断而残忍地把它拽作两段，带铗的尾部是弃之不用的，而带头的前半段，就会被我们插进一根细长的笤帚苗或硬一些的细竹篾。挑拨番在忍辱负重，扭曲着艰难前行。我们那时是丝毫不能体会它的苦痛，看到它尾大不掉，比例严重失调的滑稽样子，我们欢乐无边。

小凤

小凤是三大爷家的女儿，大我四个月，我该管他叫姐，可我从来不叫她姐，就叫她小凤。

呆萌型的小凤，胖嘟嘟，黑乎乎，常常首如飞蓬，憨态可掬。

一年级时我俩同桌，形影不离。人生中第一套新书发下来了，一本《数学》，一本《语文》。反复摩挲着崭新的封面，我俩兴奋不已。“不能弄脏了新书！”当时学校就在村子里，我俩当即决定跑到她家包书皮。找来剪刀，翻出包水泥的牛皮纸袋子，小心比划，用心剪裁，精心包装，约莫半小时功夫，书皮包好了，光洁朴素，完美无瑕。“你们今日不上学吗？”三大娘一句话惊醒梦中人，“坏了，耽误上课了！！！”我和小凤抓起新书，撒腿就跑。但我们气喘吁吁地跑到学校时，晚了，完了，凶猛威严的“大王老师”正像只雄狮一样傲然屹立于教室门口，论起来他是我俩的本家哥哥，可是此刻却现出了“大王”本色，“让你们刚开学就迟到！”“ “咣！咣！”两脚飞起，可怜的两个小人儿被踹到墙角，多亏刹车及时，才不至于“狗啃屎”或“头撞墙”。我俩就这样站在最终的落脚点，一动也不敢动，一股悲哀和绝望袭上心头，无地自容。偷眼看了小凤，她垂头丧气，眼泪汪汪。不过，我不恨“大王老师”，正因了这一脚，此后十几年的求学生涯里，我再没迟到过一次。

祸不单行，几天后我到讲台抽屉里拿黑板擦，只听“啪”的一声，老师批作业的红色墨水瓶应声落地，红墨水伴着玻璃碎屑四溅开来，讲桌腿上、讲台墙上、地上，甚至我最心爱的蓝色涤卡裤上顿时被血洗，斑斑点点。我闯下大祸了！这不是别人的墨水瓶，正是“大王老师”的！“哇——”我放声大哭，眼前浮现出那令人恐惧的飞毛腿，浑身战栗，不及多想，我狼嚎般逃离罪恶现场，躲进了家中的里间小屋，关上了门。

“咚……咚咚咚”急促的敲门声，“红哎，是我——”粗声粗气的，是小凤。我依旧嚎啕着打开门。

小凤坐在我身边，拉着我的手，看着我那熊样，憨笑着说：“红哎，你甭哭啦！”

“哇——我……我把大王老师的红……红墨水打了，他肯定砸……砸我！哇——”“没事呀，咱哥（大王老师）说没事儿，让我来叫你回去。”她晃着我的胳膊。

“真的？！”我将信将疑。

“真的！”小凤使劲点了点头。

透过她的眼神，我看到了真诚，于是哭声戛然而止，破涕为笑。小凤牵起我的手，我乖乖地跟她上学去了。她果然没骗我，我没有挨揍。

我俩有时也会吵架。因为课桌过三八线的问题，我俩互不相让，她过来一点儿我就用胳膊肘顶她；我过去一点儿她就拿手掌切我，继而是一番口角，继而脱离主题。“你是抹鼻子将！”她涨红着脸说。同学们哄堂大笑！“抹鼻子将”这一绰号是我的心中永远的痛，小时候天天挂着两道鼻涕，像两道流淌不尽的瀑布，连大人们见了我都常开玩笑说：“红哎，你的鼻涕过河了！”我就赶紧红着脸抽回去，或用已经磨得光亮似铁的袖口擦拭着。她居然戳我的痛处，当着男生女生的面，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我要还击，我仔细观察小凤，突然发现新大陆似的发现了她的问题所在，大概几个月没洗过澡的缘故吧，她的脖子遍布污垢，仿佛套上了一层铠甲。“你这个大黑长脖子！”又是一阵哄堂大笑。我指着她的脖子，她指着我的鼻子，“噗嗤”我们俩也笑了，握手言欢。

小凤笨笨的。我问她：“小凤，一加一等于几？”她会憋了半天说：“六！”我说，你再想想，“四！”哈哈，总让我啼笑皆非。但笨笨的小凤却是一个极勤劳孝顺的女孩。三大娘患有特别严重的哮喘，说不上几句话就上气不接下气，喉咙里发出火车鸣啸般的声音，每天打针，臀部几乎变成马蜂窝了。小凤五六岁就开始刷锅做饭，给三大娘端痰盂端尿盆。有一次我去找她玩，她竟像个小大人似的撸着袖子蒸馒头：揉面、滚圆、成形、烧水、上笼……如此干净利落，有条不紊，小凤不笨！我年近不惑，还没有正儿八经地蒸过一次馒头，不禁汗颜！

到了换牙季，我的门牙松动起来了，可就是赖着不肯挪窝。无奈之下，我拴上一根黑线，足有一米长，牵上我家黑子，飘飘洒洒去找小凤，一路引来村人好奇的目光。“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有什么可看的。小凤被我这副“仙姿”逗乐了，可她少年老成不是浪得虚名，她观察了我的牙，叫我闭眼别动，捡起那条黑线，猛地一拽，这颗“老顽固”被顺势连根拔起，上了西天。我裂开血嘴，算是对小凤的感谢。

向辉

向辉是我本家侄女，也是我的同龄人。从小就是个美人胚子，长睫毛，大眼睛，白皮肤，鸭蛋脸，增一分则太浓，减一分则太淡，像极了当时的影星李玲玉。她家开着小卖部，有许多漂亮的衣服穿。可是我不嫉妒她，因为她是我亲密的小伙伴。我二年级去刘家村主持六一节目的白裙子，还是她借给我的。

每到夏天，酷热难耐。我和向辉相约去大水池游泳，其实，说是游泳，就是在水池离岸最浅处狗刨，游完泳，膝盖上都会顶一团泥巴，可我们依旧乐此不疲。天似穹庐，水池浩淼，四周围起高高的堤坝，我们不算潇洒地游在池中，像两条自在的鱼。微风荡起层层涟漪，仿佛母亲的手轻轻抚摸着。天空不时传来水鸟的鸣叫，湮没在这雄浑广阔的天地间……游完泳，我们会在近水的岸边找个地方，光着小脚丫在上面踩呀踩，转着圈踩，跳起来上下踩，直踩到脚下几乎要渗出水来，松软无比，弹力十足，此时的我们如同踩在海绵上，熨帖得很，颤颤悠悠，其乐无穷，尽享着大自然带给我们的欢欣。中午时分，该回家吃饭了，虽然已经六周岁了，可还像两个没有开化的原始人，毫无羞涩地光着屁股，旁若无人。月亮大爷在我家屋山上蹲在抽烟，嗔怒道：“这么大了还光着腚！快家去穿上衣裳！”我们相视一笑，昂然前行。

“噼噼啪啪”，鞭炮声热热闹闹地响起来了，空中弥漫着喜庆的气息，我们翘首期盼的新年到来了！“给爷爷奶奶磕头了！给二叔、二婶子磕头了！”大年初一，天尚未破晓，屋里便潮水般涌进了许多或长或少的本家子弟，堂屋里顿时拥塞起来。为首的大哥倒头就拜，后面的跪不下就假装屈膝，略一弯就随着大哥的起身复又直起身子，娘赶紧扶起他们，红光满面，笑逐颜开，“哎呦，磕啥头呀，都很好呀！”继而，又是一帮嫂子们拉帮结派地来了，程序如出一辙。

我赶紧去找向辉，身上穿着盼了一年的红格子裤，乐得拢不上嘴。她也穿好了新衣服，等着我。说实话，这一天，小孩子们是无所事事的。可我俩要找件事做。我们跑到了西屋，向辉的奶奶——我大娘的房间，学着哥哥嫂嫂们的样子，“扑通”一声，跪在了大娘面前，我喊“大娘”，她喊“奶奶”，“给你磕头了！”“哐哐哐”三个响头，还真有点疼呢！大娘皱纹密布的脸绽成了一朵花，颤颤巍巍地迈开小脚，挪动着她矮小而臃肿的身子，摸着我们的脑袋，慈爱地说：“快起来吧，很好呀！”顺手抓起一把把糖和花生塞进我俩的口袋。就这样，我们又到了二大娘家，三大娘家，“二大娘好呀！”“三大娘好呀！”地故伎重演了一番。就这样，我俩的褂子口袋塞满了，再用裤子口袋装，看着渐渐鼓起衣袋和挣脱而出的各种糖果，我们不禁感叹：这真是一个“丰收年”呀！穿梭在熙熙攘攘拜年的人群中，两个小人儿是如此的渺小，可他们谁也不知道我们此刻的幸福！

“总角之宴，言笑晏晏”，时间的小马车“哒哒”地跑远了，头也不回，一转眼我们都已到不惑之年！我的傻天真小伙伴们也已很久没有联络了，想问一声：“你们，还好吗？！”

作者简介：王小红，网名月出皎兮，70后，东营区人。从教多年，喜读书，爱朗诵，对语言文字有莫名的喜爱，每每坐于书桌前便平心静气，欢欣无比。“不汲汲于荣名，不戚戚于卑位”，但求以文会友，切磋交流，提升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