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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童时代 (六)

孩童时代 (六)

待一切收拾完毕,我正准备回家,那怪物突然问我:“你是谁家的孩子?”语气硬邦邦的,像从哪个旮旯的破洞里硬喷出来,吓我一哆嗦。
俺的个天,你咋还和我说话,不知道我怕你吗?你那脸我看多了,晚上会做恶梦的,我心里说。在他的威势下,我一下变得扭捏。说是出于礼貌,倒不如说是被迫,我虽极不情愿,可还是把父亲的名字告诉了他。我想得赶快离开这里,刚刚消失的那种恐惧感再次笼罩着我。太危险了,他可能随时会咬我,我转身就跑。后面追来一句话:“宴英叔小厮都这么大了?”
大毛他爹常年在煤矿,家里没事很少回家,即使回来一趟,我也不一定注意,所以我不认识他。就是大毛,也是上学才熟悉,以前玩也来不到他家,他家和俺家不是一个生产队的。
幸亏大毛长得不像他爹,要不全班还不都得天天做恶梦啊。大毛他爹也是,长得丑也就罢了,没人怪你,可是,出来吓唬人干啥?
大毛他爹叫我父亲叔,这是有啥亲戚吗?我一路疑疑惑惑地往家跑。刚离开的时候,我跑得飞快,快到家的时候慢下来了,但是一路上脑子却没闲着。
我到家时,母亲已把饭收拾好,奶奶也正准备到屋后头喊我回家。我把看打铁的情况告诉了大人,也重点把遇见大毛他爹的事说了。父亲说准是那个狗日的磕碜,打年轻就不是个仗义货。看来父亲是知道他的。我问有亲戚吗?奶奶说不清磕碜他奶奶是父亲这辈哪房上的表姑,村里十门九亲。奶奶说不清那父亲就更说不清了。这么说来磕碜他奶奶我得叫老表姑了,不觉心生哀怨,咋有这么门子亲戚。要真是这样,那这老表姑也太不小心了,咋就生了这么个孙子呀。
这一说我就联系起来了,前几天狗剩说起他们家时,就说到他们兄弟仨的名字,磕碜,窝囊,蛋。太好玩啦,当时就笑得我快找不到北了。这老一辈的人没文化,给孩子们起名净选些让人笑掉大牙的字。不过这磕碜家倒有先见之明,真要起个好名字,还真对不起他。
从父亲那里我知道新社他们家的困难解决了。村里历来都有麦子黄梢,饿得蹬脚的说法。那意思越到快收麦的时候,人们的日子越不好过。一天三顿饭,谁差一顿都饿,肚子里没油水,吃的还特别多。上级也了解民情,往往在这个时候发救济款,供买证。供买证上成年人每天八两粮食,小孩每天四两,肯定是不够吃的。有钱的就到黑市上买高价粮,没钱的又咋办呢?
在往年,生产队每年都组织青壮劳力趁冬闲下洼割苇子,各家各户只要人手摆开了就在家打箔卖箔,当然也有干其他的。一冬收入还可以,这也是允许的,要不人们怎么活呀。今年冬天也干了,是以散户形式下的洼,意思是多劳多得。省的大伙们有意见,谁谁干的少了,谁谁干的多啦。新社他爹属青壮劳力,割苇子的时候也去了,可偏偏不小心,刚开始干活头一天脚后跟就让苇子茬给扎了。不光割不成苇子,还住了院,开了刀,花了不少钱,真倒霉呀。今年又是散户,各干各的,队里也没法管啊。
啥也甭说,啥都耽误了。今年上面放的救济款特别少,也特别晚。按说新社他们家是享受不到救济的,救济一般都向没劳力的几户人家倾斜。可今年情况特殊,生产队几个人商量的时候也算上他家了,真为他家高兴。虽然钱不多,三块钱买几十斤地瓜干,或者买十几斤棒子也够了,粮所的粮是平价。就这些主粮再加上野菜,能对和到新粮食下来也差不多。我不知道公社是干啥的,不过这事他们办的太地道了。
常言说得好:救济救不了贫。往后的日子怎么过,大伙们还得自己想办法,光靠政府不行。
下午我和母亲在家,门外来了要饭的。
母亲一听外面有要饭的,顺手拿了半块菜饼子给他。对,是半个。这可比平时打发要饭大方多了。我急忙跑出来看,见是一眼神不好的老者,领着一个脏兮兮的小女孩正在等着。那老者见母亲给他的干粮比别家给的都大,嘴里千恩万谢的同时,把干粮直接递给那女孩让她先吃。可女孩吃了两口就不舍得再吃了,说剩下的给她娘留着。母亲就问她娘的病咋样了?看来母亲还挺了解这家。
那老者见问直接抹开眼啦:“大妹子呀,怕是不好熬了。本来和我结婚的时候就有病,再加上到咱家跟着过这穷日子,这身子是一年比一年差。这又赶上这青黄不接的时候,我也讨搂不出来吃的,在家里死受。已经在家里躺了好几天都爬不起来了,有囗吃的多少吃点,没啥吃的就那么捱活。”
捱活?这话一听就叫人头皮发麻,谁的肚皮能对抗饥饿?我见他说得太可怜,直接跑回屋,从干粮筐子里拿了个没掺菜的饼子给了那女孩。这种饼子我们家也不多,平时父母舍不得吃,奶奶也都是尽量留给我。母亲没防着这一手,也不好拦挡,直气得拿眼瞪我。
倒是那要饭的替我解了围,说恁这宅子里将来怕是要放官呀。母亲一听这话,也就变回了脸色:“借你吉言,那敢情好啊。”
“错不了,这么小的年纪就这么好的心肠,仁德,仁德。”
我不知道他能不能看清我们脸上的表情,还是为了圆场在那里瞎说。不过我想也许他们再来我家要饭的时候,我还会拿一整个不掺菜的干粮给他,那小女孩也太可怜了。
以后很长时间,他们也都没再来过,不知他们家里怎么样了?那天他们走后,母亲说了我一顿,这我认了。不过我还是有不少问题问母亲。
母亲告诉我这父女是我们邻村的,那人看上去老,实际比我父亲才大几岁。几年前我们这里下涝雨,连着好几年没收成。倒是我们这附近是沙土地,每年下大雨后,地里留不住水,几天就渗下去了。人们收拾了涝死的秧苗,地里能种上晩粮食和胡萝卜。那些红土地就不行了,地里没了水也浑浓半个月,种啥也耽误了。我们这里,秋后家家户户都能收一大地窖胡萝卜。周围远点的村子都饿死了不少人,唯独俺们这附近没有饿死的。到俺这里讨荒要饭的都赶成了堆。谁家敞开窖有一窖胡萝卜就能说个媳妇,甭管男人秃的瞎的,凡家里有吃食的,女人一看就不走啦。
这要饭的男人就是那个时候娶上媳妇的。当然女人们找婆家也都是尽捡那家庭好点,男人般配的。瞎子背着瘸子走,好点的男人找好媳妇,有残疾的男人也好歹划拉个女人成了家。
细细一想,村里像王五这样打光棍的还真不多。母亲和我说着话,就见西邻建设匆匆忙忙跑回家,旋即又出来往西跑,我急忙喊:“建设干啥去呀?”
建设没转身,只是向后拧了下脖子回了下头:”三平叔在那里掏麻雀呢,我去帮他扶梯子去呀。”
好家伙,他们掏鸟呢,我得看看去,这可是个好玩的活,说不定还能给我一个。不由分说,我拔腿就跟着跑。母亲一看,拦我来不及了,只好嘱咐我:离梯子远点呀。”
三平是薛礼西的三儿子,比我大了五六岁,大概有十二三了吧。平时我跟他玩不到一块,也许是他年龄大了玩不上来,可他的玩伴差不多都是比我大不了两三岁的小孩,他领着这么一帮子,成了名副其实的孩子头。爬树上墙,偷瓜摘果,没有他不敢干的。关于他,还有一段笑人的故事。
大概六七年前,他和我现在的年龄不相上下。村上来了货郎,一帮孩子们围着货郎看热闹,几个人打打闹闹地捡看自己喜欢的小玩艺。这时三平他娘也来了,靠在三平后面弯着腰挑针线顶针之类的东西。不想这个时候一个超响的屁,把大伙的目光引到了他娘俩身上。三平他娘一推三平的头:“看看你这孩子,放屁上一边放去。”
谁知三平急了,嗷嗷地指着他娘:“你放的,你放的,屁是你放的。”
三平他娘脸上挂不住了,红一阵白一阵的。拽着三平往胡同里走,一面走一面说:“你看你这孩子,咋就这么不懂事啊,我一个大人家,那么多人在那里,你和我犟嘴,人家不笑话我?我说你放了个屁又咋了,你这么犟,人家那货郎不笑话咱嘛。”
三平一听有道理,跑出胡同来就喊:“货郎,货郎,屁是我放的,不是俺娘放的。”
货郎推着小推车,已经走出好远。三平怕货郎听不见,一路跑一路高声喊,直到追上那货郎。货郎哈哈大笑:”恁爱谁放的谁放的,我只管卖货,屁的事我管不着哇。”
这事已过去多年,却经常被村里人提起来,成了茶余饭后的笑料。
我一直觉得这三平有点傻。

(摄影    旅途)

作者简介:荆其胜,利津陈庄人,1981年入伍,从军25年。转业到东营公安工作。喜欢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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