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谁多一点儿

母亲来医院已经四天了，而我只去看了她一次，并且来去匆匆。

母亲是来输季节水的，自从那年犯头晕病后，医生建议她每年春秋两季输液来预防。但她从不主动说，总要我们催促了才肯来住院，她太放不下家里的事了。超级忘事的我，对母亲输季节水的事却不敢忘。今年家里事多，家里安顿好，已经快入冬了。

以前母亲来住院，是不肯事先通知我的，总是说:“你俩忙，我也能顾着自己，有你哥你弟他俩都中了，你姐有空也会来。”我总是在得知后埋怨她:“你让我知道嘛，我有空才来，不会耽误工作的，好像我不是你的孩儿。”母亲听了也不生气，只是笑眯眯地看着我。

今年哥哥弟弟都走不开，弟弟打电话告诉我，周二会把母亲送到医院，母亲在一旁说:“来办好住院都中了，我又不是生病了，能顾住自己。”我虽然也走不开，但我一口答应，我知道老公能办好这一切。

周二上午我给母亲打电话，手机的通话记录中都是学生家长的电话，和母亲的通话已是一周前了，我不禁有些愧意。母亲说，已经输上了，他们到医院时老公已在等候了，现在也在旁边。我的心稍稍放下来，决定晚上去医院看望母亲。

晚上，我破例没等到学生走完，提前了半个小时离开学校，骑着电动车带着儿子赶往医院。一说去看望外婆，儿子很开心:“我正好也想念婆婆了！”走到半路我想起来得先给母亲说一声，让她早点高兴高兴——我认为母亲见到我会很开心。“这么晚了，别来了，我没事，也吃过饭了。”当听到我说已经在路上了，她又叮嘱我路上小心。

医院里，电梯门一开，母亲便出现在眼前，她是挂了电话就出来等我们了吧？她满脸笑容地招呼我们进屋。儿子叽叽喳喳地向外婆问好，炫着自己在学校的事迹，倒轮不到我说什么了。儿子说完去摆弄自己的衣服领子(领子是可拆卸的)，我才有空和母亲唠上几句，其实也没说什么，问问她检查化验结果，问问她的腰疼得怎样了，叮嘱她吃好睡好少操心……她问问我女儿，夸夸我老公，嘱托我好好上班不要再去看她，她能照顾好自己……儿子摆弄够了便拽着我要走，母亲也催我回去。我说让她去我家住，早上让老公送她来医院，她拒绝了，说医院清静也方便。想想我自己，每天早上六点多到校，七点多离校，连顿饭也没做过，就不作声了。

我想为母亲做些什么，可什么也没有做。倒是老公，每天中午去给母亲送饭，并叮嘱我回家吃饭。他给母亲送饭是有“条件”的——不准我晚上放学再去医院，想去白天去。理由是晚上不安全，去了也没啥用，顶多说说话，“想说话可以打电话啊，你俩打电话也没见说个啥。”确实，我和母亲都不是话多的人，我俩打电话的通话时长还没有老公和他母亲的长。权衡之后，还是让他给母亲送饭来得实惠，其实我知道，即使我晚上去，饭他还是会送的。

每天上午老公会提醒我给母亲打电话说中午要给她送饭，让她耐心等，不要急着去餐厅——早晚两顿她是餐厅吃的。母亲总会说:“哎呀，别让小举来了，餐厅里想吃啥都会做，他那么忙。”“就是有空才去的，没有空就不送了。”老公晚上回来满面笑容，“汇报”情况:“病房里的人都说妈有福呢！说餐厅的饭吃腻了，看见我给妈带排骨，都眼气，说要出去买卤肉吃。”

老公周四做的排骨，中午我和儿子回到家，他已经去医院了。灶台上满满一盆自制的卤肉，除了颜色没外边卖的重，香、味比买来的还要好。老公爱吃卤肉，婆婆也爱吃卤肉，几乎每次回老家，老公都要买些卤肉，在猪肉贵的时候，老公自学了卤肉，别说，卤的还真不赖。我赶紧翻日历，原来周五是婆婆的生日。我有些内疚，婆婆的生日是农历十月初一，农村人很重视的一个日子，一般人都不会忘记。当年第一次给婆婆过生日还是我提醒老公的，而今年我却忽视了这个日子。

老公说婆婆让周六回去，周六我能回，孩子们也都在家，热闹。老公还说:“她说只要买一兜苹果就行了，别的啥都不叫买。”婆婆想要的不多，她越是怯怯地说不要，我们就越觉得不能少。周六回老家被提上了日程。

周五下午放学稍早，我被儿子拽着下楼，他小腿飞快，我生怕他把我拽倒砸到他身上，便两阶两阶地下。下来后，他又在我身后推着朝电车奔。“妈妈，快，我快饿死了！”我惊讶:有那么饿吗？平时可是更晚的，也没说快饿死啊！我说:“好好好，我带你去医院，请你和外婆吃饭。”“你答应星期五吃旋转小火锅的！”我想起来了，周一下午他要吃，我说晚了，周五放学早，可以去吃，可是……我总算明白他为什么对我又拽又推的了。我和他商量了好一会儿，他还是坚持，想想一周来他陪我来去匆匆，我妥协了。

我问儿子:“我给我妈妈和我儿子，哪个爱多一些？”他不作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又问:“我该爱妈妈多，还是该爱儿子多？”他笑着摇摇头说:“不知道。”“那你以后有孩子了，会爱妈妈多还是爱孩子多？”“不知道。”我想要怎样的答案呢？幸亏儿子说不知道。

我忽然想起，年轻时，我曾问过老公一个问题。那时候，许多傻女人都会问老公:我和你妈同时掉进水里，你先救谁？难住了不少男人。我自作聪明地改成:我妈和你妈同时掉进水里，你先救谁？老公呵呵一笑:“你叫先救谁我就先救谁。”

生活中，时常纠结爱谁多一点儿，其实，爱是不可数的，爱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