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鼠记
文/盛常国
先从生产队时说起。
我和其他社员，从村后化肥厂买了氨水。可当我们10余位男社员挑着氨水，来到偏东2里的，那个叫下沙地小麦丘块时，人人都瞪眼咋舌。但见数10只老鼠，在2亩小麦地上横冲直撞，不少嫩绿的小麦，已被老鼠齐根咬断，想再抽芽苗希望无存。
面对这样的惨状，最揪心痛的是队长。因为该队长连任多年，农业生产搞得有模有样，在周围村落里名声四起。想不到与天斗与地斗，斗无不获胜的队长，被老鼠这一浩劫而束手无策，黯然失色。这时，一位社员，向队长献上一计，说，干脆到镇集市上去买20元老鼠药来，全部撒在有鼠洞的地方，那些老鼠必死无疑。队长和其他人都说好。
但我没说，只向队长叫了一声。队长见我叫他，他那满嘴喷发唾沫子的口吃话也来了。啥，啥事？你有，有啥办法？
我说，小麦田不能放老鼠药，现在养猪的人家多，肯定有人要走进小麦田割沟边草。还有鹅、鸭、羊都要走进麦田吃麦苗或杂草，那万一吃了这三步倒的老鼠药，对家蓄伤害还是小事，伤害了人的性命，那还了得。
队长说，到底是念过书的，比我们想得周到。但那个社员不以为然，他发出的震耳吼声说，又不是我们请客，是他们自己找死，活该，关我们生产队啥事？
我说，凡事总要讲个理，知道了理，也知道了法。那社员对我用鼻气哼了一声说，那这些老鼠必须要消灭干净，你有啥聪明法子说出来。反正杀死了10只以上的老鼠，不但我服你，而且这里的人都服你。怎么样？我看你别自作聪明，我做农民已有10年，老鼠破坏农作物见得多了，但都是老鼠取得胜利。
他说到这里，我也有些心虚。但从我一见到这里老鼠，早就心生一计，只要队长应允就可实行。我向队长发出了请战的眼神，队长领会了我的意思，说，常国，不论怎么样，消灭老鼠就听你的。
其实，在我们一群人到了时，老鼠们都纷纷钻进洞穴。偶尔有负责哨兵的老鼠将头伸出洞口，一见我们又慌慌张张逃回洞内。老鼠的挑衅动作，也激起了我的怒火。于是，我这个很少在劳动中说话的人，一下子话儿滔滔不绝。
我说，只要在场人都端一舀子氨水，向所有鼠洞内浇上一茶杯氨水，然后大家快速拿起锄头，凡一见老鼠爬出来就砸死它。队长和别人都纷纷行动起来，可那个社员又对我哼了一声，说，这不但浪费氨水，而且一只老鼠也不会出来，即使出来了，谁能追得上老鼠？
我说，要是今天这样做，用的是正品氨水，那老鼠在洞穴内真的不会爬出来，因为它们都在洞里被浓烈的氨气呛死了。可今天用的是次品氨水，浓度低，老鼠还有一定能力爬出来，呼吸新鲜空气，可早已行动缓慢，神志不清，消灭它要及时。否则氨气一过，就会恢复体力。说到氨水，就是杀不了老鼠也不会浪费，因为老鼠害怕洞内进水，所以鼠洞深度只在10几公分表土内，洞穴省了浇氨水前，必须用锄头挖孔的工夫。
他听到这，才听从了我的安排。但所有的洞口都浇了氨水，最起码用掉了一桶约60斤的氨水，按3分1斤算，就是用去1元8毛钱，可就是不见老鼠出来。于是不少人冷嘲热讽起我。
我信心十足，因为此时任何的解释都是苍白无力，只有做到了那时的一句时尚话，叫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就会此时无声胜有声。
我拿起锄头，在最先浇氨水的洞口巡视，终于看到了一只又一只老鼠，从各个洞口爬出来，它们摇摇晃晃的身段，痛苦地蜷缩着，那个尖嘴钳似的嘴一张一合，好像在努力地向外吐着卡喉的骨刺。我奋力一锄一个准地砸向老鼠。别的社员一见状，也纷纷地投入灭鼠大战。
这次共灭鼠30多只，让社员们对我刮目相看，同时此灭鼠法也一时传播。
也不知咋回事，那次灭鼠后，家里却出现了一只大约2斤重，全身红毛似的大老鼠。它趁人不在或夜深人静时，专门钻进可盛装200斤的大米缸，不但吃米，还屙屎不断，害得全家吃的大米饭也提心吊胆，怕传染鼠疫。
当父亲告诉我有一只大老鼠时，我上楼看了一下，认为加个盖子就好了。于是，我动手做了个圆板盖子，约2公分厚的，刚好放进米缸的凹槽，总想大功告成。不料，几天后，父亲告诉我，米缸盖子出现了一个圆孔，那只大老鼠进出自如。这一下激起了我满腹杀气，暗想，不消灭此鼠，誓不罢休。于是，我上楼将米缸里的米掏空，只剩下一点米粒，其余都用编织袋盛了转移到楼下。我又取了根笛子那样粗长的竹杆，一头用细绳子绑在米缸口的闩孔，让竹杆悬挂米缸内，与米缸底部相差40公分。所以绑定竹子后，就静静地等待那只大老鼠，翻进我简单又让老鼠防不胜防的陷阱。
几天过去，父亲说，只听见老鼠在地板上乱奔乱穿的声音，就是不落套。难怪父亲说我只会杀麦田公家鼠，根本不会杀自家的私家鼠。我劝父亲再等待几天。
果然，到第5天一大早，父亲急急下楼叫醒我，说那只大老鼠在米缸里拚命蹦跶，担心会跳出来逃走。我一听，兴奋地起床，说那老鼠是无能逃出来的。上楼后，借着电灯光，我看到缸底雪白的米粒已经无影无踪。那只老鼠抬头望着我，垂死挣扎般地喘着生命中最后的几口气，那双死也不会合目的圆大眼珠子，像是发出求救的信号，悲哀无遗。但又像是对我发出满腔刻骨仇恨的怒火，大有生吞活剥了我的一般。但我亳无顾忌，何况上几天我放在阳台上的一本心爱之书，被鼠咬得面目全非，我敢肯定，就是眼前这只老鼠干的坏事。
那么，这鼠怎么会掉下这样的陷阱？原来，那鼠照常想进米缸吃米，却发现米缸盖子大开，这让它不是一喜，而是一惊。因为老鼠是有比许多动物更活动更刁钻的一面，它的听力、视力、嗅觉力比人高数百倍。所以，看到了米缸异常摆设，提高了戒备心。但米缸底的米在它眼前晃晃悠悠，又让它不甘心一无所获。尽管它害怕掉下米缸去，是冒着出不来的巨大风险，几个日夜让它坐立不安的矛盾，难以定夺。最后因饥饿加深了对大米诱惑感。于是，它不是只在米缸凹槽边来回观察，而是顺着竹杆向下爬。不料只到一半时，竹杆没了，倒退有相当大难度，而下面有大米，纵身跳下40公分深度，鼠认为小儿科而已。可哪知道吃完了缸底大米，想抓住竹杆也不可能，那要跳出约1米高度的米缸，非神鼠莫属。因为米缸造型是大肚式的，上口紧小，再说内壁光滑如玻璃，鼠的尖利爪子毫无用处。再说鼠无青蛙那样跳高功能，为此有如此下场。当然更可悲的下场是，我用大的长杆铁钳，牢牢地夹住它的头颈柔软部位，让它窒息而亡。
家，又恢复了平静。
但我说的这个平静，又被老鼠们打破了。那时农业生产已承包到户，因为夏初刚收获的，放在楼上墙角边的百余斤土豆，在几天之内不翼而飞了一大半。当时家人怀疑是母亲问题，因为聋哑的母亲，往往不顾自家贫困，却有着乐善好使的品格，常常将食物施舍给过往的乞丐。或者送给家境也不好，又无土豆的人。但母亲连连摆手，她的意思是说，乞丐要的是烧熟了的土豆，根本不要生的，别人也没给过。正当一家人百思不得其解时，很少回家的邻居传来奇怪的消息，说他家的床底下，有一大堆土豆，他家从没有买过这么多的。原来邻居之间的有一木板门分隔，相互用物体挡住。我们互相挪移物体，看到板底下出现了一个鼠洞口。老鼠就是采用了咬穿板门的方式，将土豆一次又一次搬到邻居家床底下。
我仔细观察老鼠洞口，只见如乒乓球大小的洞口相当光滑，断定这不是老鼠单独所为，而是其家庭成员团体作案。
这鼠不灭，何来安静之家？可如何消灭这群老鼠，真的让我伤透脑筋。最后采用了原始的灭鼠药，投放在洞口或空白墙角处。可几天过去，毫无有死鼠迹象。土豆也不再减少，大概老鼠们察觉到我要对它们痛下杀手，于是纷纷窝在鼠穴，暂避风头，等待时机成熟，再次倾巢出动。可老鼠们为什么对当时风行的“灵光锌”鼠药，连碰也不碰一下，难道它们知道这一包鼠药能够毒死一个儿童，威力巨大？这个问题，我至今也想不明白。
这下倒好，老鼠们没吃一点鼠药，倒是屁颠屁颠形影不离跟在我身边的爱犬吃了一包，很快口吐白沫，一命呜呼。那是条聪明伶俐的花豹样狗狗，能帮我口叼着土箕到田头，将蔬菜运回家。这次伤狗事件，让我很受伤，在以后30多年中害怕养狗。从此在灭鼠上，坚决不用鼠药。
也是这次伤狗事件，让我更加决定与鼠斗争到底的是个大目标。我从村供销社商店买了铁丝，先用粗大的，做了个如暖水瓶大小体积骨架，只不过是长方型的，然后用小铁丝编织成网眼状，在开口处做了个活动门。这活动门必须用橡皮筋做拉力，因为一旦老鼠进口内咬诱饵时，通过橡皮筋的拉力，将铁丝门自动拉住。完成后，以一小块油条为诱耳，于夜半偷偷放在鼠进出洞口。第二天，果然有一只鼠落套。那是刚成年的老鼠，大小与青团差不多。可我发现里面的油条没有了，橡皮筋都被咬得粉碎。好在灭鼠笼的门外，我设计了自动下滑的铁棒闩，如果这次落套的如前面说的米缸大鼠，那么肯定被逃跑了。因为大鼠落套后会挣扎，有力量将灭鼠笼侧倒，这样在失去橡皮筋拉力的情况下，自动下滑的铁棒门闩会向上滑动，老鼠可轻而易举逃得无影无踪。
将这鼠杀死后，我马上走到村后剡江对岸的一家弹簧厂，向他们说明来意。一听是灭鼠的，忙从不合格的产品里拿了10几根弹簧给我，坚决不要钱。于是，我接连几天又做了3只灭鼠笼，都投放现场使用，没一夜是空的，共消灭老鼠8只。我想，有可能是上面说过的，那只米缸里偷米的大老鼠生下的孽种们。
最让我解气的是，其中1只灭鼠笼内，竟然有2只老鼠落套，它们一见我，争先恐后乱撞，大概把我当成它们的大救星。真的不好意思，卑鄙的鼠辈们，是因为你们传播有害人体的细菌太凶颃，是因为你们破坏人们的财产太严重，是因为你们鼠辈代代相传道德败坏至极，我对你们的怜慈，就是对人们的犯罪，所以杀无赦。
后来，我做的不少灭鼠笼被村民要了去，我很是得意忘形。
令我有些委屈的是，这样的灭鼠笼，有人说并不是我独家发明的，在县城市场上都可买到，是我模仿而已。果然，没几天，这样的灭鼠笼在镇市场上也有了，它们都是工厂废弃的铁皮边角料做的，比我方正漂亮。但灭鼠效果欠佳，为啥？因为这些材料都浸泡过化工防腐剂，鼠是对气味特别敏感的家伙，自然不那么喜欢钻进鼠笼去咬诱饵。
到了上世纪90年代初，已有妻儿的我离开这间租居房，在村内买了间无人居住的破旧木楼。令我头痛的是楼上楼下老鼠成群，灭鼠，成了我当务之急的大事。由于原来的铣丝灭鼠笼容易锈迹斑斑，缺少牢固性。就是质量还好的，因太多的死鼠留下的气味太浓烈，老鼠很难上当。于是我采用极笨拙的方法，就是将好几只编织袋放进诱饵，放在老鼠出没的地方，一经发现老鼠进袋内，就用锄头准确无误砸下去，杀伤力也极高。后来又设计了钢针吊鼠，就是用一根如香烟长的细钢丝，将两头磨尖，然后对折弯曲，将两头钢丝尖往外做成微小的钩状，用手将二头合拢，用缝衣针卡住，然后在相折弯外绑上牢固小绳，离地约10公分悬挂，在钩尖上轧好诱饵。一旦鼠咬住诱饵，想一口吞下时，那缝衣针自动脱离钩尖。因钢丝具有向两边弹开的功能，所以那钩尖都轧住鼠的两腮边，嘴巴被外力张开，只有蹦跶能力，连叫声也发不出。这样的老鼠即使逃走，也将面临死亡，因为它无法进食了。
在以后20多年中，我用香糕粉拌和水泥，再在旁边用废瓶盖子装点水，让老鼠进食后因口竭，不得不喝水。这样，老鼠吃下的水泥美餐，阻塞其肠道而活活涨死，不计其数。近年来，我花2元5角一张的粘鼠板，又杀死无数。这粘鼠板必须放在老鼠必经之路上，创造这一条件，就要用物体挡住宽敞途径，因为鼠也是投机取巧的家伙，它爱找无障碍途径，肆意妄为。而不少人说这粘鼠板效率低下，就是缺少布局步骤。
这是我数10年来的斗鼠经历，要做到家中无鼠，才能天下无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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