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大陈岛

作者│徐  陆

三十年前，从浙南沿海返程途中，驾驶员Q有朋友在椒江海门驻军某部任司务长，于是便顺道前去拜访。

驻军守备区首长是南京附近郊县人 ，听说来了老乡，便热情地请我们到他家中做客。那是一栋带院子的小白楼，书房里挂着大幅照片，是时任最高领导人视察东南沿海接见驻军一定级别军官时的合影，这位首长英武在列。

时值盛夏，晚饭后坐在海风习习的院子里聊天喝茶，首长建议我们去看看离此地五十几公里的大陈岛（属台州列岛）。

↑椒江—大陈之间的海轮

翌日，正巧司务长要上岛办事，我们一早随他乘海轮前往富有传奇色彩的大陈岛。

出海不久，受台风影响，海轮在大海里就像一叶小舟 ，随着风浪剧烈摇晃，不一会周围一片呕吐声，以致到处秽物的舱内几无插足之地。眼看司务长也吐了起来，又从舷窗看去，海上波浪滔天，不由紧张起来。于是想着上甲板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但航行中扶梯口的铁栅栏已被一把大锁锁上，见此情景心中更加不安。幸亏遇到同城军队大院去大陈岛采风的几位文职军人，茫茫大海里遇家乡人！随即请他们和船方协商后，把我和Q也一并带出，离开了已是污浊不堪的船舱。

甲板上，海风挟着飞溅的浪花和横扫的雨水迎面而来，船头正在海浪中时隐时现、起起伏伏地破浪前行，一艘渔政脡正从前方斜刺而过，海鸥在翻着白浪的船尾翻飞追逐。

↑无惧风浪的海鸥

回首间，我突然发现刚才还在身边的Q不见了踪影！不敢多想，赶紧循着围栏四下寻找——那Q椭圆形的脸上面色蜡黄，正弯着腰在船尾“倒海翻江”，我生怕他体力不支发生不测，立即上去一把抓住他的腰带……

五年后，Q不幸罹患重病，弥留之际，我去看他，已经很虚弱的Q居然提起大陈岛之行，说着还竖起大拇指：你的身体还是那么壮实……

唉！不说了，这都是后话了。

↑破浪

海轮继续向着东南航行，放眼望去，左舷是一望无际的大海，右舷远方的海面散落着几座山峰。此时，略有缓解的司务长说那就是著名的一江山岛。

↑毛主席高度评价：一江山岛登陆作战打得很好，我军首次联合作战是成功的

一九五五年一月，解放军第一次海陆空军联合作战，发起著名的“一江山岛”战役，一举拿下国民党军占据的这些岛屿。当年，这片海域曾经是炮火连天、硝云弹雨的战场……我忽然想到进入椒江时驶过的那一大片“一江山岛烈士陵园”。

↑解放军陆海军战士冒着炮火登上一江三岛

经过一段艰难的航程，风雨中的大陈岛到了。

风急浪高，铁壳海轮靠不上简易的码头，只能抛锚停泊在离岸百余米的地方，然后乘员分批“跳帮”，上到靠帮接驳的机帆木船。木船被缆绳拉拴在岸边的墩柱上，船头随着浪头时而顶上岸边，时而分开，就在船头即将靠岸的一瞬间，随着一声大喊：“跳”！猛然跳上了坚实的陆地。回头一看，船头和湿漉漉的岸石间那忽而张开的大口，不敢想象——如果那时机掌握的稍有差池，或一脚滑下，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惊涛拍岸

一片海水把大陈岛分为上大陈岛和下大陈岛，之间靠船只往来。下午趁雨停的间隙在下大陈转了一大圈，码头各处堆放着小山样的各种海货，海风吹来一阵阵浓烈、咸湿的鱼腥味。

一位六十来岁的渔民坐在马扎上分拣着鱼虾。海里讨生，岁月经年，已是满脸沧桑的老汉说他当年没有去台湾，是躲在崖下的石缝里留下来的。

↑上、下大陈岛

↑乱石穿空

岸边，崖壁陡立，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司务长指着一处石崖下说，曾经有一位年轻的守岛战士为寻找一只丢失的山羊，不慎从这里滑入海中……

晚上吃的是刚捕捞的海产，口感确实鲜美。而黑夜中的海岛，台风呼啸，涛声阵阵，住在招待所带有卫生间的单人间，木窗被海风吹得“咚咚”作响。想到白天海上的有惊无险，虽然已是十分困乏，一时竟也不能入睡。

当年，被称为大陈岛“门栓”的一江山岛被拿下后，国民党军队随即仓皇退守。在震惊中外的所谓“大陈撤退”行动中，岛上居民几乎全部被掳去台湾，岛上民房、码头等设施被损毁殆尽，风雨飘摇中的大陈岛一度成为荒岛。

解放大陈岛不久，第一批来自温州的热血青年上岛垦荒，和守岛部队一起重建大陈、守护大陈。

↑青年垦荒队员在长满杂草的山坡上开荒

随后，陆续壮大的垦荒队伍在满目疮痍的大陈岛上自力更生、艰苦奋斗，谱写了一曲改变海岛面貌的英雄壮歌。

几十年过去了，昔日的“海上荒岛”，已是“东海明珠。

↑今日大陈岛一瞥

一九八五年，也就在我们上岛的前三年，时任中共中央总书记的胡耀邦专程来到大陈岛，他对老垦荒队员们说："我们是老年朋友来相会！"这些老垦荒人正是在三十年前响应时任团中央书记胡耀邦的号召来到大陈岛的。

 

高耸的大陈岛垦荒纪念碑于上世纪末年建成 ，碑名是解放一江山岛战役的前线总指挥张爱萍将军题写。另一面镌刻着胡耀邦总书记的手迹"艰苦创业，奋发图强"。激情燃烧的岁月中形成的大陈岛垦荒精神，凝结成了一座丰碑。

↑位于五角星中心的大陈岛垦荒纪念碑

时光如水。随着人生行旅的一次次偶遇、积累甚至更迭，那次波澜壮阔的“大陈行”也慢慢沉寂于记忆深处。没想到的是，三十年后，因为央视播出的国史系列节目《国家记忆.风雨大陈岛》的播出，瞬间触发了我对往事的追忆——

于是，遭遇台风在波峰浪谷里起伏的海轮、追逐船尾翻飞白浪的翱翔的海鸥、风急浪高里“跳帮”登上大陈、码头各处堆放着小山样的各种海货以及那早已远逝的Q……这些逐步淡去的大陈记忆又一次鲜活、真切地浮回眼前！

记忆中的大陈岛已渐行渐远 。

如今的大陈岛上依然岗峦起伏，满目青翠。因为自然景观和人文景观独特，适宜度假、休闲、旅游、观光和寻访史迹，大陈岛已是国家级4A旅游景点。

↑桅樯如林

同时，做为国家一级渔港，汛期，岛四周干帆云集，桅樯如林；入夜，渔火万千，蔚为大观。真可谓：浴火重生大陈岛，东海明珠更璀璨。

地图上的大陈岛虽说是祖国东南沿海上的一个小点，却见证了太多的历史悲壮和变迁，浓墨重彩地记载了一个时代的风雨沧桑。

突然，心念浮生：再去一次今日的大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