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仔”是我姑奶奶
陈红姐||福建
“天仔”是我姑奶奶,50多年过去了,她的言行和举止依然历历在目。
姑奶奶先前住在靠村口北面的翁山脚下。我知道她的姓,但不知道她真名。因为从我记事起,村里的人都这么叫她的名字。
姑奶奶和祖父不是亲兄妹,但姑奶奶是从陈家的古厅堂里嫁给姓翁的姑爷爷。如果托梦去问祖父的祖父,答案应该是;姑奶奶的祖父和我祖父的祖父才是亲兄弟。
在我童年的印象中,姑奶奶是一个爱憎分明,刀子嘴豆腐心的心善人。她瘦小的身子总是穿着多处打补丁的斜扣衣,弯腰干活时,后背上的薄衣会随风飘动。姑奶奶笑起来嘴巴是凹进去的,她牙齿都掉光了也没钱做假牙。不过,她已过花甲之年,说话的声音却如雷贯耳。
姑奶奶吃自家的饭,但爱管闲事。
每年的秋收季节,我和小伙伴们都会去田里拾稻穗,姑奶奶总是冲我们喊:“这是公家的田,不是自留地,你们在这里捡稻穗就当学雷锋做好事,捡到的东西都要归公……”
村里谁家婆媳闹矛盾,只要被姑奶奶知道了,她总喜欢去当和事佬。记得有一次,母亲没吃早饭就出工了,奶奶忙完家务事后,提着一碗米粉到田间给母亲吃……估计是婆媳之间有矛盾,奶奶在回家的路上流着眼泪被姑奶奶看到了,结果姑奶奶不分青红皂白,就走到田头训母亲说:“不知足的女人,整天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好日子还要气人。我嫂子她哪里得罪你了?她一天到晚在家养鸡鸭,伺候你们一家老小八口人,还得起早贪黑挑水、洗衣服。她年轻时守活寡,能把你抱回来养大容易吗……”
从此以后,姑奶奶回娘家看到母亲对奶奶说话轻声细语时就很开心,有时母亲坐在奶奶床上聊天,姑奶奶看到后会嘴角上扬起来说:“你娘俩又在说我什么坏话了?”
在放学的路上,看到母亲在生产队出工,我时常会跑到她身边撒娇。母亲听到路过卖棒冰的人在吆喝,就会停下手中的活去买一支给我吃。姑奶奶要是看到了,她也会对母亲说:“捧女儿高高的,将来从二十四阶滚到同一阶(长到24岁一事无成的意思),看谁还伺候她?”姑奶奶讨厌大人太宠小孩,她生的俩个儿子大翁和小翁从小就吃不饱穿不暖,而小翁还是吃我母亲的奶水长大的。后来姑爷爷在小翁不到两岁时,也因病驾鹤西去了。
上一年级后,家里养了一头会下猪仔的母猪需要加强营养。每天早晨鸡一打鸣,奶奶就会让我提着一只小木桶去供销社买豆渣。有月亮的黎明还好,如果摸黑从家里走到村口。我的心跳会突然加速,而且会一直走到豆腐店门口了才会恢复正常。夏天太阳“起”得早,但在泥土的公路上,经常会看到蛇躺在路边乘凉。有一次我刚从家里走到翁山的村口,一不小心踩到两只抱团睡觉的大蟒蛇,我的尖叫声惊动了正在做早饭的姑奶奶,她从家里跑出来叫喊:“谁呀?这么早见鬼了……”后来,姑奶奶看到我出来太早,就会让我去她家多睡一会儿。有时看我睡得正香,她就先去供销社把豆渣提回来。(记得当年豆渣款是父亲在供销社工作时包月缴纳的,一天才一毛)
到了我上二年级放暑假的时候,西天尾街道要把土公路修成土石混合的硬公路。所以,当年从村头走到街尾,随时随地都能看到“工农兵”联合参加义务劳动的场景。其中有用鸡公车运输泥土的,有用粪箕挑小石子你追我赶的。在人群中,别看我姑奶奶背有点驼,人瘦如竹杆。可她手拿一支铁铲干起活来,不比年轻人的力气小。
夏天的台风频繁来临,特别是家在西天尾街道靠近沿海。抢挖修路需要大量土方,台风对进度影响是非常大的。为了赶在台风来临之前多挖土,参加修路的大人们都是起早贪黑在公路上大干快上。而驻村干部考虑到就近挖土可更省时省力,大家就一致认为离街道最近的翁山有大量的红土可挖,但山上有一座旧宫殿,虽然房子已倒,村民们还是不敢自作主张去翁山取土。姑奶奶得知修路的干部有这种想法,就自动请缨要带头在家门口抢挖土方。
一转眼半个月过去了,眼看台风即将来临,如果不是有些大石头混在泥土中,翁山这个小土包也快被村民挖平了。
“不要再挖了,不然上面的石头滚下来会要人命的。”也不知是谁在喊话,姑奶奶听到后生气地说:“怕死的都回去,我老人家不怕死。”话音刚落,姑奶奶就被埋在深挖的地洞里……
“这事不能告诉小翁,他才去当兵不到一年。小翁如果没把当兵的名额先让给你们大哥。他也不会和姑奶奶闹矛盾的,姑奶奶当时骂小翁说,做人不能忘恩负义。可现在小翁再也听不到姑奶奶骂他的声音了……大翁现从县政府赶回来了,相信他会处理好姑奶奶的后事……”在家庭会议上,父亲泪流满面,十指被泥土磨得血肉模糊的情景,至今回想起来都很辛酸。
提起大翁,村里的人都说他的为人和做事风格很象姑奶奶“天仔”。当初在县政府上班的大翁,村里没人敢求他办事的。记得有一次二哥骑着三轮车拉货超载还闯红灯,结果车被交警扣下后,他打电话给大翁说:“表爷,你能帮我给表弟说(在交通局上班),我的车被交警扣了……”“要说你自己去说,做了违法的事还好意思求我,他要帮我也不让呢。”
小翁在当兵的两年中,学了一门开车的技术。退伍后安排在国营鞋厂给厂长开车。90年代初,他和战友合办一个鞋面加工场,我随军前在他的公司里上了一年的班。可私人办的鞋面加工场,因缺少管理人员,我既要教员工车鞋,又要进货,验货和收货。一人兼了多职的我,如果不是为了晚上带小孩方便,我早就回城里国营鞋厂上班了。但想起小翁当年把当兵的名额先让给了大哥,再辛苦也就无怨无悔了。
去年在之际,我在朋友圈里看到大翁的孙媳妇发了一条信息,其中有一张是一枚在党五十周年的纪念章。大翁的孙媳妇在文案中写着:“爷爷,今天我去村部领你的在党五十周纪念章时,村里的人说你是“天仔”的儿子。曾祖母当年为了修公路被山土埋了,你没向公家要过一分钱。你走后没留下什么遗产,但你和曾祖母却留下了大公无私的精神财富。我相信这种无价的精神财富会一代一代传承下去的。”
2022年7月21日
插图/作者
作家简介
陈红姐,网名迷恋军港,女,福建莆田人。爱好文学,曾在《人民海军》报《舟山日报》《湄洲日报》《厦门日报》等报刊和杂志上发表过随笔和散文。莆田市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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