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里的“牛人”轶事
袁福成||江苏
“一家有个主，一庙有个神。一个单位领导班子内，得有个能主事的一把手。但凡有重大事项需要决策，说是讲民主，但最终哪一件不是一把手说了算？家有千口，主在一人，这既是国情，也是传统”。这是小区“牛人”老牛常挂在嘴边的口头禅。
但也有人反驳老牛，照你这么说，我们党和国家一贯强调的民主集中制和集体领导的原则岂不都成了摆设？老牛满脸不屑，立马回应道，你没当过一把手就别乱发言好不好？在县里，单位一把手想办的事，那有办不成的道理？想让要办的事落地生根，如果班子成员意见比较一致的，就发扬一下“民主”，如果班子成员中多数反对的，就强调一下“集中”，一把手不能驾驭全局，不能果断拍板，那才是不成熟或无能的表现。
老牛的说法并非空穴来风。他本人在退休前，就有在县直多个机关担任过一把手的经历，素有官场“不倒翁”之称，说他是“官油子”也毫不为过。退休后虽也成了平头百姓，但继续享受退休后的正科待遇和当一把手时见过的诸多大小世面，成了他在家中和小区里“牛气”十足并经常显摆的资本。
据说，老牛刚退休回家，没有报告可作，没有文件可签，没有指示可发很不适应，便要求老伴和儿女及孙辈们，但凡有事，一律采用书面形式向他报告，他再按在单位工作的模式，在书面报告上签署意见后交家人办理。连家中订的报刋杂志，也都由他率先阅读并签上由某某专阅或传阅后家人才能阅读。刚开始，一家人极不适应，还是老牛的夫人出面做全家人的工作，说老牛在职时曾做过好几个单位一把手，作报告、批文件、做指示惯了，退休后一下子扭不过来，这和你们小时候断奶差不多，吃奶有“奶瘾”，当官有“官瘾”，断奶瘾、戒官瘾也得慢慢来，老牛这辈子对我们谁都不薄，你们的位子、房子、车子、票子、孩子哪一桩没有他的贡献？一家人从此谁也不再发声，有意让着牛老爷子。
平时老牛在小区内散步，也西装毕挺穿得格格正正，花白、稀疏的头发也打理得油光水滑、纹丝不乱。与穿着睡衣或大裤衩，拖着拖鞋在小区蹓跶闲逛的的老头、老太相比，更显“鹤立鸡群”。聊起当年为官时见过的大小世面或花边新闻，如同刘兰芳说书，款款而谈、有板有眼。只要老牛往小区广场中央一站，总会引来一大批退休老人的围观。此时的老牛，俨然成了人人崇拜的“偶像”，似乎又找到了当年在职时“万众瞩目”的感觉，连说话的语调也多了几分激情和亢奋。每次聊天结束，总要附带声明一下，这是非官方场合的闲聊，是民间版的“实话实说”，“版权”所有，请勿外传。
在老年听众中，也有好事者对老牛说，已经是船到码头车到站的人，还怕什么“外传”？外传了难道还影响你再度提拔升迁？到你这个年龄，再当县里党政一把手已显老，当部厅级一把手又显嫩。已经是脱了毛的肥猪，一堆白肉已回不到当年，退了休的干部不论原来是什么长现在都是百姓，那怕你老牛在任时有过“小三、小四”，估计现在也不会理你。你在任时贪污受贿，只要退休时或退休后能安全着陆，那也是你的造化，我们也不妒嫉。再说了，我们谁也不是纪监部门的“卧底“或“内线”，要说你就说个痛痛快快，不要遮遮掩掩，给大家来点“干货”，让我们这些没当过干部的人也过过耳瘾如何？
老牛听了既不生气，也不推辞。心里想，的确有很长时间没有登台做过报告了，心里还真有点痒痒的。既然大伙有兴趣，我老牛不妨就和大家摆摆“龙门阵”。于是，打开自带的高级不锈钢保温杯，呷了一口参片枸杞茶，捋了捋斑白稀疏的头发，清了清略带沙哑的嗓子，介绍起他当一把手时的几件引以为自豪的“牛事”来。
老牛说，多年前我奉命到一个单位履新，按照往常惯例，先不动声色沉住气，冷静观察了小半年，把上上下下所有工作人员的底细摸个一清二楚。然后把“自己人”、肯为自己卖力的人或有背景可利用的人，放到组织人事、计划财务、办公室、会计室等核心岗位，组织人事科管人，计划财务科和会计室管钱、管物，办公室管事，人权、财权、物权、事权掌握在自己信任的人手里，这就奠定了当稳、当好一把手的基础。老话说得好，手里有了一把米，喚小鸡都特别灵。关键问题抓住了，一把手就不会被架空。单位的权力之争虽没有宫廷剧那般风云诡谲，但道理都是相通的。有人说，你老牛这岂不是任人唯亲？笑话！任人唯亲又怎么啦？古人云，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你任人唯贤，碰上宁折不弯、认理不认人的二楞子，一把手想做什么事，他硬和你顶着干，岂不是自找麻烦？要想房子住得舒适，先得自己把房间打扫干净。要想炕上睡得舒坦，先得想办法把炕烧热焐暖。要想官当得顺当，先得把士途路上的“杂物”清理完毕。没有一帮人跟着你摇旗呐喊、加油助威，光杆司令是成不了气候、打不了江山的。
在单位，建立了自己的嫡系部队，就有了工作的“群众”基础。但这还远远不够，还要把单位一把手和各位副手的关系厘清，把原有班子成员的“毛”都要抺顺。一把手履新，属生来乍到，班子其它成员已在本单位经营多年，无论是人脉关系还是对情况熟悉的程度，远比新来的一把手更有优势。要想方设法让班子成员都能臣服于你，确立自身的旗手和核心地位。要经常向班子成员灌输“家有千口，主在一人”的站位意识，让他们明白，工作上的分工只是协助而不是分权，对那些在自已分管领域自说自话者，要毫不犹豫地用否决权还以颜色。如果放任班子成员在自己分管的领域内擅自作主，单位就成了多山头、多中心，就会对一把手的核心地位构成实质性威胁。现实生活中，常有一把手心慈手软，结果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不说，连组织部门年终考核时都认为你统筹能力不强，掌握不了大局，官场的政治前途就有可能因此被终结。在领导班子内，一把手的第一要务是要把决策、决定权紧紧抓在手上，大权独揽，小权也要独揽，才能树立自己的绝对权威。要让班子的其它成员明白，如果以为在分管的范围就可以自己说了算，那就犯了当副手的大忌。绝不能让有意喧宾夺主者有好果子吃。要让所有副手们懂得和学会唯一把手马首是瞻。你说这是官场“潜规则”也好，是官场“亚文化”也罢，在官言官，反正我当一把手就是这么干的。也有人说我强势和霸道，关键是你过于平和就必然有人比你还强势，你过于仁慈就必然有人比你还霸道。一旦变成“儿皇帝”，肯定不会有好日子过，你一把手发个话、做个决定，其它人就会将其当作耳边风，当作裤裆里随意放出的屁。电视剧里常说，当官不为民作主，不如回家卖红暑。要我说，当一把手如果作不了主，想去卖红暑恐怕都办不到。
老牛的一番“实话实说”说得头头是道，一帮围观的吃瓜群众也听得津津有味，有的眯起了眼睛，有的张大着嘴巴，有的伸长了脖子，手中原本不停运转把玩的健身核桃也没了声响。不少人心里头一定在嘀咕，怪不得当过一把手的人总那么神气活现，一把手的功夫原来是这样练出来的。
老牛用眼角的余光，扫视了一下四周的听众，发现大家听得都很入神，为了帮助这些文化程度不是很高又从没当过官，更没当过一把手的老头、老太们听懂和领会他的讲话精神，老牛打开保温杯，喝了口茶水后又继续举例加以说明。
老牛说，在我任职期间，一下属单位主要负责人即将退休，需要重新配备一位继任者。我就把这个任务交给协助分管人事的副手去牵头物色。这位副手觉得，终于有了在分管范围内当家做主的机会，制定了严格的遴选方案、标准和程序，却却忘记了随时向我请示汇报。这位副手忙得热火朝天，我却在一旁不动声色地冷眼相看。当这位副手信心滿滿来汇报遴选结果时，我轻轻地拍了拍这位副手的肩膀对他说，你也是局里老同志了，怎么忘了办事的规矩？涉及到人事安排的大事，怎么能不经过集体研究就自为作主呢？你辛辛苦苦初选出来的人，在程序上就不合规范，你让我怎么提交给班子研究呢？看来此事只能推倒重来。以后可要记住，作为分管领导，要学会站位，到位不越位，这是工作规矩，这个常识你不会不知道吧？这位副手本来信心满满，还以为我会表扬他一番。经我这么一点拨，他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以后再有类似的工作交给他办，每做一步都主动先汇报再行动，在班子全体成员大会上，我还以此为实例，对这位副手进行了表扬。以后，这类状况在班子成员中再也没发生过。你说单位一把手好当吗？需要智慧，需要智慧！
听老王绘声绘色地讲述自己的“辉煌”历史，眼看接近尾声，听众中就有人起哄说，老牛啊，难怪有人说你是“官油子”，果然名不虚传。要我看，称作“官痞”更加合适！也有人说，老牛啊，象你这样有丰富官场经验的人，赋闲在家实在是人才浪费，你应该去地方党校或行政学院，开个“如何当好一把手”的专题讲座肯定广受欢迎。还有人建议老牛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用千年不朽的文字，干脆写一本“新官场厚黑学”留于后人，让老牛的宝贵“经验”流芳百世岂不更好？
老牛也听出这些话里有刺，话峰一转说，你看看，你们让我讲实话，我实话实说了你们又不乐意，怪不得中央电视台的“实话实说”栏目也办不下去，小崔也改行去大学当了教授。下一次，我专门给大家讲一讲在官场如何吹牛皮而不破的故事如何？
老牛话音刚落，大家齐声说，好！
一帮老头、老太们虽意犹未尽，但抬头看看天上的太阳已快近落山，有的说要去接孙辈放学，有的说今天站得久了，腰腿有些酸痛需要早点回家休息，也有的说要回家打理全家人的晚餐，说话间便作鸟兽散。老牛也仿佛在任时作完一次重要报告，怀着十分惬意的心情，提着手中的高级不锈钢茶杯，随着人流，缓缓地向自家门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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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袁福成，江苏建湖人，公务员，文学爱好者和初学者，退休后撰写的多篇文学作品在报刋、杂志上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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